闻东脚步略顿,只回了屋子。 片刻,门口三人便是瞧见闻东把姜琰琰当做孩子一样,背在背上,防止她落下来,还特意取了一件旧袍子,自姜琰琰的后背捆了一圈,绕到自己跟前,扎得紧紧的。 阿毳追上来问:“先生要去做什么?” “去一趟白水巷。”闻东微微侧目,余光里,姜琰琰睡得安静极了,只是睫偶尔眨一眨,亦或者眉头微微蹙起,她该是梦到了一些不好的。 姜琰琰身体冷得像是冰块,冰得闻东脖颈一片冰凉,可若是没了自己,姜琰琰会更冷的。 阿毳瞧着闻东耳廓都起了一层冰霜,只说:“先生去白水巷,姜姑娘可以留在家里,这次,我和阿蚁定然会好好照顾姜姑娘的,这次,无论姜姑娘是要咬我侄子还是侄女,我都给她咬。” “不是这个意思。”阿蚁正,“先生贴身带着姑娘是对的,毕竟,如果真有人要用凡人的魂魄拼凑出猫妖的第八魂,合魂的时候,真身一定会有应,我猜,刚才姑娘突然惊醒,猫一样的举动,应该是有人开始合魂了,就算没开始,那七魂肯定是已经凑在一块了的。” 阿毳明白了,缩脖子耸肩,越想越怕:“意思是,有人要夺了姜姑娘占的真身?那姜姑娘岂不是……。” “起先我也以为是。”阿蚁摇头,又蹙眉,“可曹知事过来,说虞家小姐是在花轿里被烧死的,我又不确定了。” 阿蚁慢慢转头,看向闻东,声音不自主地发颤:“之前我和先生说过,姜半仙当年斩仙家猫,用了极其狠厉的手段,却没说是什么手段。” 闻东点头。 阿蚁眼眶红了:“当年姜半仙在黄河渡口,为了仙家猫魂、身分离,取出真身,特意做了一个千年藤笼,是特意又去了趟芒丙砍了千年藤的藤条拖回来的,千年藤千年不腐,火烧不灭,能治物,又能捏造真身,姜半仙引了仙家猫入笼,点鬼火烧笼,就是将仙家猫,活活烧得魂、身分离,再镇住九魂,夺了她真身。” 阿毳懂了,频频摇头:“那花轿对于虞小姐来说,是不是就是个大铁笼啊。” 阿蚁继续说:“如果,对方晓得姑娘有先生您护着,取不回仙家猫的真身承载八魂,可能会采取另一个方式,借了虞秀芹的魂,充作第八魂,借了虞秀芹的身子,借尸起妖。” “不过方才听先生所说,来人如此险,设下两次调虎离山,又怎知他不是故玄虚,想单独引了先生去白水巷,再夺姑娘真身。” “所以我说,先生把姑娘随身背在身上,这办法虽然笨拙,却也是最为妥当的。” 关键时刻,阿蚁比之阿毳,不知冷静多少,所说所想,和闻东相差无几。 闻东点头:“阿蚁你随我一起,必要的时候,替我照顾琰琰。” 阿毳跟着点头:“先生放心去,我族必定守好家里的封魂罐!” 曹献廷挠头:“你们在说啥,我咋听不明白了?” *** 长沙西北。 七峰村。 天灰蒙蒙的,早些时候,江边还起了大浪,又刮了一场大风。 树影下,有两人扛着一硕大的米袋,闪进了一间无人的院子。 屋内,孟天罡搁下麻布袋,身子一瘫,靠着发霉的墙大口气,只被站着的肖洛明一瞪,立刻站起身来,主动将屋子里的两张摆杂物的四方桌拼到一起。 这屋子是孟天罡刚到长沙落脚的时候,就租下的其中一间。 狡兔还有三窟呢,之前被闻东发现的,只是他其中一间,他也不敢租远了,毕竟当时和师父肖洛明约定的就是在七峰村。 所以租了个村头,一个村尾,都是人烟稀少的地。 “把人搬上来。”肖洛明双手负后,吩咐孟天罡做事。 孟天罡不敢推,他五身材,常年干活,下盘极稳,单手扛起长条重麻袋,往桌上一放。 肖洛明皱起眉:“你手脚轻点,断了胳膊缺了腿的,还怎么用?” 孟天罡点头,又从底拖出一大巷东西,这屋里桌椅板凳,墙面上梁都带着灰,倒是这箱子,簇新干净,里头的东西规整。 孟天罡轻车路地把箱子里的物件一件一件儿地小心翼翼捧到桌上。 肖洛明手持一柄长条形的刀片,顺着麻布袋的中线一割。 伴着哗啦一声,一股子焦味熏过来,像是被烧焦的糊味儿,肖洛明面如常,只如同看到一团死,他示意孟天罡把东西摆好,只细细检查麻袋里装的焦尸。 孟天罡像是做错了事一般,也不敢抬头,闷着头,眉眼簇在一起,也不说话,只听到肖洛明说了一句:“还行,烧得不是太严重,只是这模样,再也不能恢复当初,好在我带了人面蛊,蛊虫覆在脸上,可以幻化成任何美人的样子。” 孟天罡心里松了口气,却又听到肖洛明劈头一句训斥:“如若之后,我吩咐你的事儿,你还是这样,给我办得糊里糊涂的,你就和河西密室里那姓杨的一样,去祭阵眼,明白了?” 孟天罡连连点头。 这河边的草屋早先就是肖洛明的落脚处,草屋底下密室,是这古墓的第一层。 古人挖墓,十分有趣,先是越挖越深,从商朝到唐朝,十几米到几十米不等,汉代高级墓葬可掘地三十米,可到了明清,皇陵也就十米上下,普通人家的砖形墓也就挖个三米出头。 这草屋正底下的密室,只是这古墓第一层的一个耳室,下面应该还有两层,整个墓该有几十米。 肖洛明不找古,无所谓,只顺手拿了这地方养白蛊,只是意外发现了,这密室斜上方设了封魂符。 这说明地底下有封魂罐。 这咒法新,和墓不是同一年代。 看来,是有人借了古墓的地方,封印亡魂。 当时还没多想,只是后来,龙家外门眼线在江西三清山发现第九九头鸟骨的痕迹。 肖洛明接到线报,即刻动身去三清山,连放在湘江里的婆生丁,都没来得及收。 只是在走之前,给远在广西的徒弟孟天罡发了封电报,让他立刻来长沙接应。 白蛊珍贵,蛊壤更是难得,肖洛明不想浪费。 肖洛明原本掐算,电报隔天可到,孟天罡接了电报若是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三四天的时间,白蛊也能苟活一半。 却没想到,孟天罡刚到长沙,就看到了姜琰琰带着杜秋明砸密室,毁蛊虫,孟天罡不敢贸然出面,只能另外找了间院子住下,这一住下,吃喝拉撒就都要钱了。 孟天罡索想招揽几个徒弟来敛财。 丧家犬田三,是孟天罡收的第一个徒弟,本以为这人在河西窑子呼风唤雨,张口闭口这个哥哥那个爷爷的,有些人脉,结果就是个绣花枕头。 没钱,孟天罡是不干的。 田三只能重旧业,穿着个破烂褂子去戴公庙蹲点,瞧见兜里有钱的就上头凑偷,偷不到,讹一点,也行。 杨伺的来历,也差不多,总之都是混不下去的,在孟天罡这儿,好歹有碗白米饭。 没成想,孟天罡这师父的瘾还没捂热乎了,就被当地的姜家人给绑着丢进了局子里。 今早晨自家师父花了钱来赎自己出来的时候,孟天罡要多丢脸有多丢脸,不好意思地说,这里头,还有一个自己人——杨伺。 孟天罡不好意思说,可这人脸上藏不住事儿,肖洛明一看就看出来了,问之下,肖洛明晓得了,不过不恼,反笑。 “还有一人是吧,甚好,我要办大事,正缺一人。” 杨伺,就是肖洛明硬进密室里当做阵眼的可怜虫。 肖洛明倒是也想掘地二十米一路挖到封魂罐那儿去,可一人之力不足,且这下头虽然只有两层,结界却设了三十六道,埋罐子的人,是个狠角。 孟天罡跟着肖洛明也有五六年,他见过肖洛明耍手段的样子,当时他陪着肖洛明在湖北夷陵立影壁,设阵法,半夜孟天罡就曾见过肖洛明拿活人进行试验。 那时候,只是被玄蛊吃,肖洛明告诉他,这个死法已经是最痛快的了,如果被当做阵眼,更惨。 怎么个惨法,孟天罡没体会过,不过肖洛明与他说,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煮沸了一样,脑浆子冒泡,浑身扭曲,像是有一个大铁,在你的身体里搅来拌去的。 肖洛明越说,孟天罡身上的皮疙瘩就越多,末了只问了一句:“师父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若无切身体会,怕是说不出这番身临其境的话。 肖洛明没说话,只说:“总之,若是你犯了错,下一个被拿去祭阵眼的人,就是你。” 孟天罡也是学乖了,每次听到“祭阵眼”三个字,就晓得肖洛明是气到了骨子里,乖巧不说话,只帮着肖洛明把麻布袋子摊平好。 孟天罡看了一眼桌面上这具黑漆漆的女尸,期待手:“师父,咱们埋伏了这么久,就等着这一呢吧,这要是门主晓得,咱们两个人就唤醒了魔,必定开心,门主开心了,师父您也就开心了。” 肖洛明铁着脸:“成不了魔。”又道,“只能成妖。” “师父您不是说,九魂成魔,八魂才成妖的吗?咱的计划,不是凑齐八魂,就拿了这虞秀芹的魂和尸体凑数,凑齐九魂,助猫魔现世就行了。” 肖洛明眼神冰冷看着他:“我原本是计划在河西设下阵法,引他们破阵,拖延时间,转而去姜家院子挖封魂罐,可那人太快了,我赶去姜家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 “谁?”孟天罡愤懑,“谁还能比师父您快?” 肖洛明眼神似刀,直勾勾地朝着紧闭的木门板上戳,突然抬手,把方桌上摊开的焦尸一裹,示意孟天罡离开。 孟天罡不解,肖洛明只说:“比我快的那个人,来了。” 哐当一下,肖洛明眼前的门板被打横劈开,断成数块,飞溅落地。 第75章 姜琰琰和闻东说过,她不是很喜武侠小说里的高手过招。 闻东不解, 姜琰琰就和他细说。 这些小说里, 总是把高手写得神乎其神,狭路相逢, 从来都不速战速决,而是先动五官再动手。 一看身形, 二听脚步, 三闻气息,都到第四步了,还在放狠话。 一个说, 你回头是岸, 另一说,身不由己,然后开打。 闻东明白了, 姜琰琰不喜啰嗦的, 却还是试探地去问,问姜琰琰喜什么样的? 姜琰琰豪气一挥手:“上去就是干!” 纵然姜琰琰现在睡得深沉, 可闻东依然会习惯照着姜琰琰喜的方式来。 角鹰带路,停在七峰村村尾的一处院子,阿蚁紧跟其后, 只说了一句:“俩人都在里面。” 闻东不多说, 离门三丈外,闻东抬手一劈,掌风似一柄气刀, 自闻东左脚脚尖直屋内,掀起一阵巨大尘浪。 阿蚁了眼,看不清楚,只等细尘落定大半,隐约可见屋内站着一人。 肖洛明瘦长的身材似都撑不起这一身冗长的褂子,他慢慢走出屋子,朝着闻东:“九爷,又见面了。” 说完,肖洛明眼神落在闻东后背,只一眼,便明明白白。 “九爷可真是护着这位姑娘啊,走哪儿背哪儿?九爷就不怕您为了渡这寥寥一个情劫,用力过猛,假戏真做了?” 闻东没说话,倒是阿蚁,微微蹙眉:“明明应该有两个人。” 闻东只一眼看向落在篱笆桩上的角鹰,角鹰立刻扑棱去探。 孟天罡跑了。 “两个人?”肖洛明夸张地睁大了眼,抬手指着屋内方桌上隆起的一个麻布袋,“是说那布袋子里头的死人吗?” 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