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程摇了摇头,安静地说:“他们不让我听。” “不让你听就对了,他们其实没有那么重视你,也知道你是小傅总的人。那个女将军之所以答应用你去换我的老东家,我想你是用了点手段的吧?”金·李带着他那种见惯世事的、惊人的锐看了他一眼,随后补充道,“不过这都不重要。战备一组到现在依然认为,破案的关键在楚时寒的案件上,那个女将军到了这个时候,想要整治的其实还是学术界。这个逻辑也很简单,既然random是高科技组织,那么学术界顶层一定不怎么清白。而当初楚时寒在遇害之前,是主动联系过她,说想要就学术界的一些问题谈一谈的——哥们,抛开你是最大嫌疑人这个话题不论,她怀疑楚时寒和b4动了一部分人的蛋糕。” 林水程很平静,他想了想。 当初星大名画报告之后,禾木雅找他谈的那一次,实际上已经隐隐透出了这些意思,她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想要你做一把漂亮的锋刃,割开那些腐烂的果实。”话语矛头直指如今的学术界。 在那之后,她下令实行的各种有关学术界的政策,更能看出这一点。 金·李继续吃着炸:“她这个思路倒也不是不正确,只是在关于你的问题上,他们大概觉得过于玄学了……你别这么看我,我也觉得你是很神的一个人,各种意义上。” 林水程哑然失笑:“我?” “看过科幻片吗?你这类的科研人一般都是最后反派,为了某个理想进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实验之类的,林,你觉是那一类人。和你沾边的东西,什么蝴蝶效应……这些东西都太虚了,他们不敢把筹码押在你身上。”金·李喝了一口可乐,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而我是追求汉堡和可乐的那一批人,科学的终极目标与我无关。不过我没有要讽刺你的意思,就我的觉来说,你确实是那把钥匙。但是这个时候来说,我可能会更加有用。” “那这些事情和b4有什么关系?”林水程问道。 “b4里有那个女将军要的东西,二百六十六组人体基因优化链条,以及咱们上一次推出来的基因粘合剂。”金·李把声音得更低了,“她要我尽快做出来以对抗random,因为她认为random已经在暗中使用人体优化改造技术。” 林水程怔住了:“这听起来太……” “太不现实了是吗?”金·李吐出一块骨头,“看来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你是见过那个r组织成员秦威的,他们一开始就就发现了,联盟的吐真剂对他无效,所以送他去做了基因检测。” 林水程低声说:“我知道这件事。检测结果呢?” “在他的身体里,我们发现了两种遗传核。这两种遗传物质中,一种是他本来拥有的东西,另一种是粘合改造过的,这种遗传物质纵状表达为,任何东莨菪碱类麻醉剂对其无效,所以他能够一直保持沉默。” 林水程微微睁大眼睛。 “我看了他的血提取物,他的身体因为这种改造已经出现了大范围的转录不正常,体内无法正常合成蛋白质,dna又溶解断裂现象。这种效果类似于轻度核辐后遗症,也一定程度上证实了他们的想法。” 金·李说,“还记得吗?b4里有唯一一种不会导致这种副作用的粘合剂。小傅总是对的,当初全联盟的量子计算机被干扰后,他第一时间要求我继续推行b4计划,认为r组织的目标或许正在b4上面,此言不虚。r组织做不到去副作用,但是b4可以。” “有了这个方向的发现,所以这里的人对你说的宗教啊蝴蝶效应啊……其实不太兴趣。他们偏重点不一样。只能说,两边尽力。”金·李说,他用湛蓝的眼睛看着他,“不过,林,我还是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林水程轻轻问:“什么消息?” “先不告诉你。”金·李冲他眨了眨眼睛。“你遇到了就知道了。” 旧七处343会议室。 “傅副处长,您现在进了特备一组,即默认您已经做好了一切出战的准备,由于您在第八区的履历,你将领导侦查缉拿科,或许会非常危险,这一点您明白吗?”一位航天局人员问道。 他的视线看向会议桌尽头的男人。 傅落银一身联盟军装,冷漠的气息中隐隐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明白。” “对于目前情况和特备一组做出的会议决定中,您需要履行责任的地方,您也全部接受并且同意吗?”航天局人员继续问道。 面前的男人虽然年轻,但是透着一种非常锋利的威,让人不由得有些胆怯起来。 傅落银抬起眼:“我接受。不过我仍然坚持,不能放弃对宗教团体的重点排查。” “小傅。”禾木雅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同样一身笔的军装,神笔。她语气温和地说:“之前已经排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组织,目前联盟范围内活动的宗教团体,都是登记报备过的;不合法、不合规的,也早就被取缔了。” “没有发现不代表没有。”傅落银坚持,“这和您现在进行的学术界排查并不矛盾,两边同时进行,或许可以给r组织更大的力,让他们出更多马脚。现在的我们过于被动了,数据恢复、灾后重建补偿、安抚社会固然是头等大事,但是现在我们连r组织的来头都没摸清楚,这是全联盟的辱。” 会议席上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禾木雅静坐着没有动,她思索了片刻,随后问他道:“我记得……几个月前,政府的量子计算机被全方位干扰之后,提出反向扩大范围进行全球量子干扰来反击的方案的人,是你吧?” 傅落银点了点头:“劳烦禾将军记挂。” 禾木雅又打量了他几眼,随后叹了口气:“并行吧,宗教这部分的侦查给你。小傅,这是我出于对你能力的信任。战时我们的人力有限,所以也希望你能尽快给出成果。” “我明白。” 会议结束了,傅落银起身往外走。 在场的其他人不由自主都松了口气。 傅落银在场,气场迫太强。更何况航天局和傅氏军工科技在短短一个月内多有龃龉,说不尴尬也是假的。 一个航天局干员偷偷打听:“傅氏军工……不是前几天才闹翻吗,傅将军的事,还有抢那个姓林的人的事,怎么这会儿又过来了?” 他身边人小声告诉他:“傅副处长自己要求的,听说在b4上做出了一些让步,无论如何都要过来。” “林先生,可能会有一点轻微刺痛,请忍耐一下。一会儿还要进行穿刺,取样骨髓细胞,这个的话我们会给您上超局部麻醉。遗传物质取样程是会多一点的。” 医疗分析舱。 护士给林水程解开橡皮圈,递给他一消毒棉签。林水程肌肤苍白,隐隐能看见其下淡青的血管。 他用棉签摁着针孔,轻轻问:“这个是要连续取样几天?” “一周,您每天来一次吧,穿刺只需要第七天再做一次就可以了。基因分析结果的话,要再等三天,十天后就知道结果了。”护士解释说。 林水程点了点头。 所有取样做完后,医疗人员给林水程发了一包热牛,还给了他一些小饼干。警卫员依然跟他寸步不离,如同假人一样监视着他。 林水程坐在休息椅上,歪头看了看顶上的灯光,张开五指。 他的指尖细长白皙,边缘透着微微的红,灯光照下来尤其明显。 这样的一副躯体,有可能已经被人改造过,未来有一天消弭在断裂的dna和溶解的蛋白质中吗? 林水程记事晚,五岁前才记事,三岁前的档案资料则直接缺失了。 他从来没有听过家人提起那段过往,家里没有女人,有关他的妈妈,他不记得的那些时光,从来都没有人提起过。 在他的记忆里,他一直是一个平凡的、或许比平常人稍许聪明一点、努力一点的普通人,如果有什么原因能让他成为“神”,那个答案会出现在他的三岁之前吗? 林水程喝完一袋牛,在警卫注视下乘上电梯。 医疗舱离他的工作室电梯是直达的,上下都有人监视接应,每一层都有专人把守。 林水程摁了最顶层,电梯“叮”了一声往上行驶,行到中途某一层时,电梯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人。 林水程站在电梯按钮前,起初低头在看自己手背上发青的针孔,直到那人一步一步走进了,在他面前站定,他才慢慢地看向了对方。 淡淡的薄荷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飘散。 傅落银微低着头看着他,那一眼里幽深莫测,平静之下蕴含着风暴,冷而肃穆。 “七。”傅落银低低地说。 他和他并肩站着,男温热的体温透过来,刚劲的军装之下隐约能触到绷紧的肌理。 林水程怔住了,这一刹那,他的大脑失去了思考,唯一的反应就是垂下手,碰了碰自己的口袋——那里躺着一张剪下来的相片。 他动了动嘴:“你怎么……” “七。”傅落银打断他,重复了一遍。 看他不懂,傅落银伸出手——从林水程肩膀上伸出去,微微侧身,摁了第七层。 这短短的一刹那,却仿佛是把他拥入了怀中。两人轻轻一个错身,耳畔都落下了彼此温热的气息。 “叮咚”一声,第七层到达。 傅落银走了几步,反身用手撑住了电梯门,就停在这里看他。 林水程避开他的视线,依然淡静地站在电梯内,安安静静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从你走那天我就有一个疑惑,所以我跑过来了。”傅落银注视着他,目光炙热,“林水程。” “你要走就走,亲我干什么?” 第98章 落花去04 林水程看着他,没有说话,像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张了张嘴,但是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 最后他清清淡淡地说:“你不应该来这里。” “我想来就来,你都说要跟我分手了,你管不着我。”傅落银本来都走到了门边,这时候又凑进一步俯下身来——他一下离得那么近,林水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但是他退无可退,脊背贴上冰冷的电梯墙,只能受傅落银温热的呼凑近了。 他刻意垂下眼睛不去看他,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傅落银就这样微微俯身下来,伸手——把林水程挂着的身份牌从外套之下勾了出来。 林水程穿着白大褂,不靠近他,只能看见身份牌上挂着的蓝线,其他地方都被挡住了。 傅落银伸手勾出他的身份牌,仔细看了看,低声念道:“特备一组林水程,办公室902a。” 没等林水程反应过来,他就把这个身份牌取了下来,揣在了兜里,顺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找了半天找到了身份牌,伸手就往林水程兜里:“你的我收下了。好学生,想要身份牌就自己过来找我要。” 他像个圈领地的雄兽,一定得在他这里留下什么,这样他才安心。 林水程一直没有动,唯独傅落银把手往他兜里伸的时候,林水程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傅落银不管不顾,强行把工牌了进去。 随后,傅落银才直起身,望着他笑了一下,轻轻说:“好了。别生气。” 林水程还捏着口袋里的照片,就看到傅落银走了出去,回头冲他挥了挥手。 电梯门关闭,继续上行。 到了九楼工作间,林水程才把在口袋里的工作牌拿出来看了看。 上面印着:特备一组傅落银,办公室711a。 一直监控电梯画面的警卫员跟了过来,看见了什么也都当没看见一样,依然公事公办地问他:“您好,请问您需要换一张新的身份牌吗?” 林水程抿了抿嘴:“算了,不用。” 他裁了一张纸片,在上面写下自己的信息,随后把这张纸片连同兜里地照片一起入卡套内,挡住傅落银的信息。身份信息在外侧,傅落银的照片在里侧,傅落银本人的信息个夹心饼干一样被夹住了。 他把身份牌戴好了,在了白大褂的里面。 之后的每一天里,林水程总能在电梯里遇见傅落银。 有时候是他们两个独处,更多的时候,电梯里还有别人。傅落银在有别人在的时候都很规矩,但总会有意无意地搞出一些小动作,比如往他兜里一把奇奇怪怪的糖,比如偏头看他,那么多人挤着推着,他就只看着他,边带着一点笑意。 他像个固执等待的孩子,幼稚而坚定地等待着他的某些回应,不说破自己要什么,只是等待,仿佛两边心知肚明。 糖果和送来的水果外卖,林水程都让警卫员退了回去。 后来傅落银不送他吃的了,金李的晚饭内容却逐渐丰富,几乎变成了三人分的分量。金李点菜要个老母瓦罐汤当宵夜,送来的必定是三罐还带白粥小菜,这个蓝眼睛的汉堡可乐学家就会大大咧咧送一份给林水程:“哥们随便吃!都是敲诈老板的,不吃白不吃!” 瓦罐汤掀开盖子,醇香清透的汤底散发出难以抵抗的气息,炖得软烂入味,汤底卧着枸杞和参,热气腾腾。 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