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昀坐起来,转了转头,就对上了一张悉的脸。 女人睁着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眸子里还有泪水,漉漉的,越发显得眸子水亮通透。 而祁昀则有些不忍心,轻声道:“娇娘,说好我会照顾你的,可如今……我不该辜负你,此生我没了机会,只恨我们不能生生世世,若有来生,我宁可做了鱼虫鸟兽,化成石头,也要陪着你……” 不等祁昀说完,叶娇就倾身过去,轻轻地亲在了男人的角。 祁昀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张开嘴巴回应,脑袋里想着的却是—— 成了鬼,还能被亲到? 等叶娇松开他时,祁昀听到了女人带着几分执拗的声音:“你没事的,好着呢,我不许你有事。什么来生不来生,这一生我还没过够呢。” 祁昀看着叶娇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又看向了叶娇的脸,嘴巴张了张:“我……我在哪儿?” 难得看到自家相公这般懵懂的模样,叶娇也不由得笑起来,坐在边轻轻地拢住了他的身子,小心翼翼的躲开了他的伤处,而后轻声道:“这里是祁家药铺,方掌柜和兰都在外面忙着,周围还有慧娘带来的人守着,放心,安全得很。” 叶娇又摸了摸他的脸,心想着自家相公确实是受苦了。 白虹果能救命,也能滋补,只是滋补的效果成效一般,但是一整个吃下去,祁昀现在已经没事儿了,还能补补气血。 即使心里知道,楚承允稍微吃了点细碎果都能捡回一条命,祁昀吃了整个果子该是大好了,但是在祁昀睁开眼睛前,叶娇还是担忧的。 在小人参心里,被她喂了果渣的楚承允了多少血,她不知道,也管不着,可是自家相公但凡碰破了点皮那就是招人心疼的事儿,半分耽搁不得。 叶娇不由得道:“相公,好好歇着,莫要动弹了。” 祁昀听完这段话微微回神,意识到自己现在还在活生生的人世间,而不会自己一个人奔赴曹地府,莫名的有些劫后余生的动。 顾不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反手拢住了叶娇,低头,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颈窝,闻着淡淡的兰花香气,他轻声道:“真好,娇娘,真好。” 从没想过活着是件这么好的事情,祁昀觉得若是能每天这么抱着自家娘子,他这辈子是过不够了。 叶娇则是小声对他道:“之前那话,你可别再说了。” “什么话?” “就是,莫说变成鱼虫鸟兽,就算你成了石头,到时候天地间那么多石头,我知道哪块儿是你啊?” 祁昀闻言便知道她还记着自己刚才说的胡话,又把她抱紧了些,这才道:“放心吧,我舍不得死,有你,有旭宝,死了也太不值。” 叶娇脸上一笑,用力点点头。 而正准备进来看看情况的刘荣顿住了脚步,仰天长叹。 这般紧要的关头,居然还要围观人家夫妇二人恩无间……他这也是命。 谁让他这个没娶亲的见天见着的都是娶了亲的,就算羡慕也没辙。 不过刘荣并没有进去,只是瞧了瞧,确定祁昀没事便收了眼神。 刘荣知道祁昀其实是被牵扯进来的无妄之灾,而叶娇又是关键时刻用一把土救了自家主子的恩人,这会儿他自然不会去打扰,轻轻地把门重新关上后,刘荣便走到了隔壁的厢房里。 一进门,就看到了半靠在榻上的楚承允,和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孟氏。 孟慧柔身上穿着的还是便服,一件素净的长裙,配了个暗花长衣,看着并不像是寻常孟氏会穿出门的衣裳。 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行走坐卧都有规矩,哪怕现在隐姓埋名,也依然不会妨碍孟氏对自己的要求。 之所以没有收拾就出门,是因为她担心楚承允,生怕他有一点点的偏差,连头发都没有仔细梳好。 而在接了信儿去祁家药铺的路上,孟氏在心里盘算的好好的。 自家相公是个慈善人,往常不能说的话,如今必须说清楚了。 要告诉他当今皇后的蛇蝎心肠,要告诉他那几个兄弟都是子野心,要告诉他如今不争就是个死局。 孟氏惯是能把话说得灿如莲花的,以前是契机不到,不敢说,不能说,终究自家相公顾忌着皇后的抚育之情,顾忌着兄弟的手足之亲,她也只能忍着。 如今对方下了死手,相公也该清楚的才是。 等真的瞧见了去了半条命的端王爷,孟氏突然没了声音。 刚刚她就坐在楚承允身边,帮他擦汗,帮他端茶递水,轻轻的给他捏着微酸的手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楚承允则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寻常总是说笑逗趣的端王爷现在却平静的像个木偶。 这时候,刘荣推门进来,便瞧见的是这副情景。 孟氏安静的起身,轻声道:“我去换盆热水。”便离开了。 刘荣瞧着王妃离开,自己总不能再跑了,便硬着头皮过去行礼道:“王爷。” 楚承允点点头,脸上有了些鲜活劲儿,问道:“二郎如何了?” “回王爷,刚刚李郎中给您和祁二公子都看过了,祁二公子伤势不重,现在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伤处不碰水就好了。反倒是王爷您,必须要静养躺着,这次是伤了心肺,纵然命无虞,可还是要谨慎小心,免得落了病。” 楚承允伸手,轻轻地捂住了被白布条捆得紧紧的口,轻声道:“我以为,我必死无疑了。” 刘荣是叶平戎的手下,平时也承着叶平戎的恩惠,对他家的人自然是亲近一些。 如今听了楚承允的话,刘荣立刻道:“当时死生一线的时候,是祁公子的夫人出手帮忙,这才让王爷回了气。” 楚承允愣了一下,而后并没有细问,只是点头道:“二郎是个好的,他的夫人也是好的。这次是我平白的把他们牵扯进来,是我对他们不住,平戎的妹妹还愿意救我一命,这番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刘荣低了低头,心里庆幸楚承允没有细问。 不然他也没法解释为什么往楚承允的嘴里喂喂土就能救人命…… 楚承允深一口气,眼睛看向了刘荣,开口问道:“何人来刺杀我,你可知道?” 刘荣老实的摇摇头:“具体是谁并不知,他们是死士,招招致命,口中藏有剧毒,无论成不成他们事后都会服毒的,身上没有任何府邸的标识,也就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楚承允闭了闭眼睛,低声问道:“他们在刀上淬毒了,对否?” 刘荣没有隐瞒:“刀上无毒,但是他们随身带的匕首是有毒的,幸而王爷和祁二公子并没有被有毒的匕首刺伤,并未中毒,也是万幸。属下把刀带了来,已经给了李郎中辨别。” “何毒?” “马钱子。” 这种毒不算常见,只是楚承允却知道这种药的另一个名字:“你该叫他牵机。” 刘荣有些茫然,可是楚承允却有了一抹笑。 他轻轻的捂着自己的口,声音缓缓:“牵机,便是马钱子做的毒。先是脖颈僵硬,而后便是全身痉挛,腹中剧痛,痛到身子蜷缩,头足相触,状似牵机。” 楚承允说的每个字,都很平静,很柔和,可是听在刘荣的耳朵里却觉得背脊发寒。 不仅仅是因为此毒祟狠,杀人还要折磨人,还因为楚承允说话的时候,神冷淡,语气冰凉,这是刘荣从没瞧见过的。 寻常,楚承允都是最和善的那个,对刘荣而言,这个主子不像是个王爷,甚至不像是个贵胄,好说话,格温和,也开玩笑,似乎天大的事情到他这里都算不得事情。 可现在这般冷淡的语气,是刘荣从没听过的。 楚承允则是依然笑着,弯起嘴角,深一口气:“他们这是想我死,想极了,想我死啊。” 这一刻,楚承允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做的事情是那么可笑,可笑至极。 牵机之毒,只有中才有,世代相传,从未外,正因如此,他们才没有淬毒在刀上,省的暴,只是淬在匕首上。 而皇,是他的家。 楚承允自问,他小心守护着的不过是母后的养育之恩,他苦心经营的不过是兄弟之间的手足亲情,从未对不起任何人。 他不是不知道皇家无情,可他总想着,若我躲开了,若我离开了,我无心争位,我只做自己的闲散之事,可不就能躲避开来? 谁当皇帝左右碍不到他,不就成了? 可现在,楚承允才明白,他的贤名,朝中文臣的支持,还有他一步退步步退的忍让,终究成了那些人眼中的刺,不仅要拔掉,还要烧毁,否则本不会如意! 楚承允突然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笑的口前的伤口裂开也不自知。 他真是个傻的,真是傻的。 刘荣手足无措,只能跪在地上,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孟氏原本在门口站着,久久不曾进去,她知道,只有让楚承允这次想清楚想明白,才能走好以后的路。 可终究,她忍不住心疼,到底是扔了水盆,推门而入,小跑过去抱住了楚承允,紧紧的拥着楚承允的头,把他拢在怀里,一遍遍的说:“相公,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世道如此,世道如此啊……” 楚承允的笑声渐渐歇了,他靠着孟氏,神情渐渐淡下来,双拳握得死紧。 而在隔壁房间,叶娇也听到了楚承允的笑声,她不由得疑惑道:“那位三公子真是个利人,活过来竟然这么值得高兴?这般笑,怕是要伤了自己个儿的。” 祁昀比她想得远些,而且他听的出这笑声里的萧索,心里便明白楚承允这可不是高兴,怕是在心里下了狠心。 至于是什么狠心,对祁昀来说并没什么关系,他也不想探听,更不会把叶娇牵扯其中。 自己不过是普通人家,小门小户的,那些神仙打架的事情碍不着他们过子。 只是有些话该和三公子谈谈了,起码要问问叶平戎到底会何时回来,带何人回来,总要有个章程。 可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至于现在,还是离那位身心俱损的三公子远些的好。 打定了主意,祁昀轻声道:“娇娘,我出事,娘知道吗?” 叶娇摇摇头:“我没敢让娘知道,怕她担心,刚刚也没有把你们送去山里院子而是回来便是因为这个。” 祁昀点点头,笑着摸了摸叶娇的发丝:“娇娘做的对,是该瞒着娘的。” 正说着话,叶娇突然皱了皱眉。 祁昀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叶娇抿了下嘴,指了指自己的口,轻声道:“这里涨。” 寻常这时候都该是旭宝吃的时候,今儿个离了旭宝,叶娇便觉得涨得慌。 祁昀耳尖微红,忙道:“左右我现在也无大事了,手上的伤稍微遮盖一下便瞧不出,趁着天还没黑,我们回去吧。” 叶娇却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拉了拉他的袖子:“那,相公帮帮我。” 帮?帮什么? 口涨他能怎么帮? 突然想到了个法子的祁昀耳朵红的吓人,嘴里却平静的问道:“娇娘只管说,我都听你的。” “你去帮我跟兰说一声,把李郎中带走,不然我不放心的。” ……哦,这事儿啊。 祁昀轻咳一声,点点头,便去叫了铁子让他传话。 叶娇则是有些莫名的偏了偏头,怎么觉得相公一脸可惜呢?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