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本该紧张的周通反而一点也不紧张,就像是去看热闹的一样。 鲤跃龙门这事太玄乎了,他越想就越觉着虚无缥缈,但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放松了下来。 尽人事而知天命,随缘吧。 寒潭位于启云泽深处。 虽命名是寒潭但是却并不如其名一样冰冷刺骨,只是一个普通的水泽,湖水却格外清澈,稍微浅一点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泽底的游鱼,清晰毕现。 楚老爷子在寒潭边一块大石旁搭了祭台,身着楚家道袍,招摇着手里的蓝面长幡,不断呼唤着通天鼓的名字,寒潭内却安静无比,连点水花都没掀动。 洛涟海见状,面绝望。 楚老爷子又呼唤了几次,直到唤得口干舌燥潭里头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反应。 不太对劲啊…… 楚老爷子沉思一番,走到潭边,拿刀片割破手指,楚泽云惊呼一声:“太爷爷——” “无妨。”楚老爷子将手指上的血滴入潭水之中,却见血珠落入水中溅起水花,水花翻滚了片刻,竟是显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异景。 血与水本来可相溶,可此时此刻,楚老爷子滴入潭中的那滴血珠却在水面上翻滚着,被微微泛起波澜的水纹不断推动。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周通也是看得目不转睛,觉着这召唤术颇有意思。 召唤术是玄术里较为高等的术法。 不同于使用符咒跟阵法这些基本功,召唤术本身就需要施术者对灵气有密的控,要求很高。 之前他使用的五鬼搬运是召唤术的一种,但是却是借用符咒的召唤术,比如今楚老爷子使用的方法还要稍逊一筹。 凌渊忽然说道:“没戏了。” 周通:“?” 下一刻,那滴血珠被泛起的水花拍打下去,沉入了潭底。 楚老爷子一愣,脸骤然难看起来。 凌渊道:“通天鼓不在此处。” 周通一惊:“什么?” “通天鼓不在此处。”楚老爷子沉声说道,严肃无比的语气让在场人的心都跟着一沉。 楚泽云上前一步,问道:“可是通天鼓一直居于启云泽寒潭内,怎么会不在此处?” 楚老爷子沉默良久,才低了声音,说道:“被盗。” 这下,几个小辈更觉着夸张,被盗?怎么可能?就连请动通天鼓都尚无可能,怎么会被盗?可楚老爷子的为人他们都知道,虽然平和蔼可总是喜跟小辈们开玩笑,可关键时刻总是严肃无比,从不嬉闹。 看来,通天鼓被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楚泽云担忧地问道:“那如今怎么办?” 楚老爷子沉默不语,半残的眼在周围扫着,想要寻找现场残留的痕迹。 周通看出楚老爷子的打算,眸中两鱼游走,他的目光定格在寒潭边的一棵树上,走了过去,指尖触摸在老旧的树皮上,周通觉着树皮上的纹路不像是自然生长的,倒像是人为刻出来的。 他又看了一眼树皮,将纹路记了下来,随后顺着周围几棵树继续前进着,从他任由眼发挥作用时开始。他看到空气中残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气,那气太过飘忽不定还会利用寒潭周围的灵气来掩饰自己的动向,周通不得不仔细而又小心翼翼地跟着。 其他人自发现了周通的动作之后都没敢去打搅他,安静地等着周通探查过后的结果。 那气居然围绕着寒潭走了一圈。 半个小时后,周通跟着气折返回原地。 他问道:“楚老先生,寒潭周围的这些树是怎么回事?是楚家人种的吗?” “这倒不是。”楚老爷子解释说,“本身就有的……” 话音未落,楚老爷子一怔,“好像这几年周围的树是变得茂盛得多了。” 周通随身携带着朱笔和符纸。 符纸不过巴掌大小,周通拿朱笔细细地在符纸上画着什么。 从东侧开始一路绕圈画着,最后落笔又在东侧,形成了一个圆环。 那些看似是树皮褶皱的纹路拼凑成了一个复杂的图案。 虽然不认识这个图案,但是周通却能从它的排列上看出这是一个阵法。 周通从未见过这阵法,在脑海内一直搜寻着这个阵法的名字,就连楚老爷子也没能认出来。 凌渊说道:“这是清虚灵宝阵。” “用作什么?” “你们应该猜出来了。”凌渊说道,“将通天鼓盗走的就是这个阵法。” 凌渊见他们几人都还怔怔,就进一步解释道:“清虚灵宝阵是高阶的搬运阵法,能将一片区域内灵气最充盈的东西搬运到他处去,又因清虚灵宝内的束缚与制符咒,被搬运的灵物很难抵抗,至少在短时间内很难抵抗。不过……”凌渊看向楚老爷子,那眼神冷淡,明显带着让楚老爷子好好反省一下的意思,“布置这个阵法至少需要三十年才能发挥作用。” 楚老爷子羞愧难当,三十年来他确实没认出来这个阵法,就连多了几棵树也没能认出来,而且,能在楚家寒潭悄无声息地布置下阵法的也就只有楚家人。 周通说道:“那怎么寻得到通天鼓的踪迹?” “难。”凌渊说道,“能让你发现这是清虚灵宝阵就算是布阵人的失策,恐怕他也没那个能力能布置下一个完美的阵法。想要通过这个阵法寻回失物,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 众人皆沉默下来。 再过十天就是鲤跃龙门的子了,洛涟海的小命也快到尽头,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切转机的关键——通天鼓居然被盗了,还是悄无声息,在个被布置了三十年以上的大阵里被盗的。 楚老爷子忽然说道:“小通,你与凌师先留下,其他人先退下。” “是。”楚泽云拉了洛涟海出了寒潭。 等其他人走后,楚老爷子似是支撑不住地晃了下身子,被周通一把扶住才见好了一些。 楚老爷子年龄大了,百年高寿,已是不易,这种打击对他来说几乎难以承受。 周通安道:“楚老先生,身体重要,不要急坏了身体。” 楚老爷子摇了摇头,拉着周通的袖子,脸悔恨,说道:“我也许知道是谁偷了通天鼓……” “是谁?”周通一怔,问道。 楚老爷子说:“我有个堂弟,少时与我一起修行,堂弟天资聪颖,可偏偏喜研究些奇门歪道,说起来与洛涟海这个孩子有些相似,只不过洛涟海缺少他的天分罢了……我这堂弟喜研究些古怪的阵法,都是些被了的东西,但是却也无害。” 提起故人,楚老爷子面上是追忆的神情:“那时候,堂弟颇不受族里人喜,常常被长辈批评心术不正。我却不这么认为,少时我因为这双残缺的眼而备受欺凌,总想着在家里我若是笑着对他人,他人也会笑着对我,可事实却不是这样,我若是越软弱他们便觉着我越是好欺负,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以德报怨呢?他们也是研习楚家正经功法的孩子,可还不如堂弟这个研究所谓门歪道的人品行端正。所以,我一向认为堂弟钻研这些并无大害,没有什么力量是不能被拿来使用的,只要你使用得当,用在正途上。” 周通安静地听着,等待着楚老爷子后面的可是。 楚老爷子续道:“可是,后来我发现一个小堂妹死在他布下的阵法里我就知道,他走岔了路。他在房中布置了一个食魂魄的阵法,对我说,想用来捕捉恶魂,却不料,有个堂妹冲入房间找他,误入阵法,活活被走了魂魄。目睹现场的我大惊失,一直喊他来帮忙将堂妹送到长辈那里,却发现他一直耽于自己的阵法,对堂妹的生死视若无睹。后来,他犯的错越来越多就被家里长辈困在启云山深处的窟中,要他反省,可他从未反省过。” 楚老爷子眸深深,一向矍铄的神委顿了不少,他嘴抖动了下,说道:“有一,我去窟中偷偷看望他,却没想到,他告诉我,他想要研究通天之法,引得深藏在底下的万千丈气,将其供给自己修炼,成为古往今来飞升第一人。他的野心太大了……飞升?以我们如今的修炼环境怎么可能飞升?太缥缈了……” 楚老爷子看着周通,幽幽地说:“自从吕祖以来,就没听说过有天师修炼飞升,当年那个玉玄君,备受瞩目,名噪一时,众人都以为他飞升只是早晚的事情,最后还不是惨死?” 周通:“……” 凌渊:“……” 凌渊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瞪了一眼偷笑的周通,随后沉沉地瞪着楚老爷子。 周通咳了咳,打圆场:“那然后呢?” 楚老爷子说道:“然后?他死了。他行差踏错,布错了阵,死在了厉鬼堆里,连尸体都没留下。” “死了?那楚老先生怎么会认为是他偷了通天鼓?”周通不解地问道。 “他那时与我说过,通天鼓内镇着无数气,对他修炼有利,想要拿到通天鼓。而且……当初他的死我也有所怀疑,长辈们不知道,我却是知道得清楚,以他那时候对阵法的掌控能力,断不会死在那种阵法之中。只是,后来他一直杳无音讯,家中长辈也没发现任何端倪,我也就以为他真的死了。现在想起来,恐怕只是觉着被困在石之中,碍于修炼,才使得金蝉壳的诡计吧?” 楚老爷子苦笑道:“他若是活到现在,也该有百岁了,以他的资质跟对术的痴狂,恐怕不好对付……”言毕,楚老先生一抖神,说道,“不管是不是他,通天鼓都定是要找回来的。” 周通点了点头,问凌渊:“这搬运阵法之中的其他生灵会受到影响吗?” “有灵的会,其他的则不会。”凌渊顿时明白了周通的意思,他看向周通,说道:“灵强的应该可以找到被搬运目的地的大体方位。” “嗯。”周通目光落在寒潭深处,“我记得,楚老爷子说过,这寒潭内有很多修炼的锦鲤吧,不如我们就问问这些锦鲤会不会知道,通天鼓究竟去哪儿了。” 第116章 丹顶鲤 锦鲤因其吉祥、平安的寓意在风水学上有大用处,在风水师口中,在用锦鲤布置风水的时候一般不称呼它是锦鲤,而是称作“好运鱼”,择其好运平安之意。家中小灾不断的时候,安放几只锦鲤能够很好地起到化灾解厄的作用,尤其是被称为“官鲤”的丹顶,因其通身雪白,唯有额头上一抹朱红,从古至今都有“鸿运当头”的美名。 古时有位达官显贵名叫叶向高,一生官运亨通,正是因其鲤,素有“鱼不离叶”的称号,其养殖安放鲤鱼的方式一直被后代所推崇,鲤鱼在风水学中的重要地位可见一斑。 楚家的好风水得益于池中锦鲤的祝福,但同样的,楚家人勤勉修炼,其自身蕴育的灵气也在滋养着锦鲤,两者相辅相成,浑然于一体,用楚家人做媒介召请锦鲤灵魂上身再合适不过。 楚老爷子年龄大了,不适合让锦鲤附身灵识,便由楚泽云充当媒介。 楚泽云准备妥当之后,就跪坐在寒潭边上,低垂着头,一脸虔诚地看向寒潭。 原本应该动手请锦鲤神识的楚老爷子却忽然将楚家的道袍了下来递给周通。 周通一怔,看向楚老爷子,楚老爷子却笑得慈祥:“孩子,因为镇秦王道兵一事,我的灵力几乎耗费殆尽,恐怕不足以请来池中的锦鲤神,还要麻烦你了。” 周通理解地点了点头,可考虑到这件衣服背后的意思,他又有些犹豫地看向楚老爷子,楚老爷子笑着看向周通,那眼神单纯得很,丝毫没有多余的意思,就连楚泽云眼中也一片坦。 楚家坦磊落是一回事,可他自己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周通想了想,对楚老爷子做了周达的作揖姿势,那意思很明白不过。 他要继承的是周达的衣钵,以后行走“江湖”,打得也是周达儿子的名号。 楚老爷子见状,递衣服的手抖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将衣服递了过去,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惋惜。 若是楚家能得如此人才,想必是如虎翼了啊。 他有私心,一直以来都刻意与周通亲近,一来是因为周通这小孩着实讨人喜,二来则是为云泽考虑。 他活得够久了,可是,凡人终有一死,现在楚家在外界虽说是人才辈出,但没有一个能挑起大梁的,一旦某一天,他死了,泽云能否扛起楚家的担子他真的说不准。 如果有周通相帮的话那肯定会好很多。 真是可惜了啊。 周通愿意帮楚家,但到底还是认自己只是周达的儿子,不过这样也好。 周通接过楚老爷子的道袍穿上,黑白相间的衣服一裹顿时有种飘然若仙的姿势,凌渊在一旁抱剑观人,嘴角微微勾起,这身衣服倒是不错。 周通穿好之后,抬头算了一下时辰,见差不多了,就将道符在湖边祭台上一抹,赤红的请神符排开,将整个祭台围了一圈。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