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午后,李世民说的兴起,带着凌敬趋马去了苑的芳林苑,杜如晦、房玄龄等人并未一同前往。 昨,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给整个长安城铺上了一条厚重洁白的毯,虽然今雪势已止,但苑内仍然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一片,就连行走也颇为艰难。 李世民暗骂自己,扫兴的带着凌敬回了承乾殿,随口问道:“听闻他带了几百青壮迁居而来,这几大雪,朱家沟可还好?” “谢过殿下垂询。”凌敬笑道:“怀仁早已安排人搜集被褥,安抚老弱妇孺,置放炭盆取暖,昨夜间还携亲卫查看屋顶。” “怀仁,怀仁……先生为其取字怀仁。”李世民点点头,“道玄、田留安均来信,提及李怀仁设伤兵营,使军中士气大振,可惜孤当年未有怀仁之助。” “李唐立国六载,已然一统天下,但他亦有战事,怀仁还有用武之地。” 承乾殿侧殿内,女奉上茶盏,李世民和凌敬相对而坐。 “两个多月前,贝州历亭县外山谷中。”凌敬轻声道:“即将启程,夜袭敌营,李怀仁相询,秦王可堪辅佐。” 李世民笑问:“先生如何作答?” “殿下并不占上风。”凌敬叹道:“奈何怀仁心意已决,说服了在下。” “哈哈,道玄信中提及,怀仁舌利如刀,说的突厥大军北返。”李世民大笑道:“怀仁以何理由说服先生?” 凌敬轻声道:“适才已言,李唐虽一统天下,但亦有外忧。” “突厥?” “北方草原气候愈冷,大量牛羊冻毙,突厥必然年年南下,侵扰河东、关中。”凌敬叹道:“殿下才过双十,却军功盖世,若无殿下……他突厥兵长安,如之奈何?” 李世民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自豪,他没想到李善的选择来源于此,但却正中自己的得意之处。 突厥南下,没有自己和天策府一干名将,难道指望太子和齐王力抗突厥铁骑? 凌敬轻声道:“殿下夺嫡,非为己身,而为社稷。” 啧啧,如果李善在场,一定会对凌敬刮目相看……刮得眼睛都要瞎了。 “先生说的是。”李世民一拍桌案,“若无突厥,孤王愿悠游泉下,安闲度!” “他殿下登基,只需抚,朝臣必然心向。”凌敬加重语气道:“即使是东属官,亦会全心辅佐。” 李世民当然知道,凌敬今之语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李善,不笑道:“怀仁此语,是为了魏玄成吧?” 呃,昨晚李善只是随口一提,毕竟李世民、魏征是之后千余年君臣相济的典范。 “魏玄成其人,的确有才干,非韦之能比。”李世民一笔带过,笑道:“后还请先生为孤筹谋,这番先行谢过。” 顿了顿,李世民补充道:“怀仁身世,天策府中,唯李客师知晓内情。” 凌敬默默点头,苦笑道:“今所见,天策府内,群英荟萃,视线之内,皆是文武英杰,殿下实用不着在下。” 看上去的确不太用得上,李世民从还是敦煌郡公的时候就开始打制班底,之后秦国公、秦王、天策府,到如今七八年了,李世民身边人才济济,以凌敬的能力足以列名其中,但并不冒尖。 其实凌敬和李善都心里有数,凌敬入天策府,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之前安抚山东的原因,李世民对凌敬本人未必会重视。 在李善想来,后凌敬会成为自己和李世民之间的纽带。 但今天凌敬却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礼遇,这让他有些糊涂。 李世民侃侃而谈,“外人均言,杜克明乃孤第一幕僚,实则克明、玄龄均为孤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房谋杜断?” “不错,正是房谋杜断!”李世民眼中闪过异,今所见,凌敬显然对朝中局势并不十分明了,对天策府内谋士大多不悉……但即使是李善的判断,也说明他对天策府关注时已久。 哎,只是李善昨晚随口提起……房谋杜断,后世初中生那都是耳能详的。 “长孙无忌乃孤兄,多年来往。”李世民继续说:“以此三人出,更遍召在京天策府诸人,为先生设宴,想必先生心中生疑?” 李世民突然起身,笑道:“孤今年二十有六,战场搏杀久,需择机进击,当机立断,战事未落幕,谁都不敢断言胜负。” “一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至此,孤也叹上天眷顾。” “但如今除却突厥,已然天下一统,更需理政,孤常年统兵,往往一意孤行……” “听闻前年虎牢一战,先生力谏夏王转攻河东,夏王不纳,先生再三谏言,直到被驱逐出帐。” 听到此时,凌敬已经模模糊糊听出了点……如果李善在此,立即就能判断出,李世民需要凌敬担任一个急刹车的角,而这个角之后是魏征在贞观年间的人设。 李世民挽起凌敬,“朝设三省,门下专为审驳,而天策府内无门下,孤借先生刚烈一用。” 凌敬怔了好一会儿后,后退两步,整理衣着,拜伏在地。 第二百二十一章 千古一帝? 当华美的马车将凌敬送回朱家沟的时候,雪花又开始在空中肆意飞舞,李善正带着亲卫、村中青壮查看宅子的房顶。 实在是不放心这个时代的建筑质量……就在中午,一处宅子的屋顶硬生生被塌了,还好屋内当时没人。 “这边一共十二间,雷敬那边的宅子都是搭建的,一共三十五户。”带着斗笠的李善高声道:“都去东山寺暂住,屋内能带出来的都带出来!” “给他们两刻钟收拾东西,时辰一到,拿着子赶也要赶走!” 远远看到凌敬从马车上下来,李善招呼了声,叮嘱朱石头,“若是不肯去东山寺的,告诉他们……直接驱逐出村。” “看模样这雪还得继续下,鬼知道会下几天!” 朱石头一一应下,“自小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李善小声骂了句,自己前世也就08年那次见识过所谓的雪灾,而且绝对没有这次大,早上刚打开房门,门外堆起来的积雪就哗啦啦掉进屋子里了。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去,李善想了想,转头去了凌家,一进去先掉鞋子,两只脚早就麻木了,连脚指头都不能动弹。 “刘婶,刘婶,打点热水!”李善一进门就嚷嚷,“再不烫烫脚,以后只能躺榻上了!” 凌敬长媳刘氏一边去打热水,一边埋怨,这等事让下人做就是了,你一个身份贵重的郎君,何苦亲力亲为! 凌敬默默坐在一旁,心思都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李善一边龇牙咧嘴的烫脚,一边看见门外的苏定方,立即吆喝了声。 “苏兄,后面要拜托你了。” “亲卫并村中青壮,分为几队,每队负责一片,看雪势查探宅顶,能扫雪就扫雪,实在不行就去东山寺。” “看这雪势,只怕夜间也停不了,还要分出人手,夜间也要谨防。” 裹着大衣的苏定方一一应下,“已经让人去东西市买姜片了,待会儿每户都送些姜汤。” 苏定方一出门,刘婶赶紧将门关的死死的,又把炭盆放在李善脚边,嘀嘀咕咕说个没完没了。 李善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心里发狠,明就送信给王仁表、李楷,一定要找到棉花! 娘的实在受不了! “聒噪!”凌敬终于回过神来,训斥了句长媳,“炭盆搬到书房里去,某和怀仁还有事谈。” 李善懒得搭理凌敬,只顾着慢慢烫脚,还时不时加点热水,一直泡得两只脚的脚指头能打架,才端着炭盆进了书房。 刚坐下来,李善就被凌敬的第一句话镇住了。 “今,中门大开,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联袂出。” 李善的眼睛都瞪大了,前两位是彪炳史册的名相,长孙无忌虽然在贞观年间不掌实权,却是李世民托孤之人,联袂出……凌敬加上自己,也没这么大的脸啊! 接下来凌敬慢慢的讲述今所见所闻,说的有点,显然思绪不宁,但李善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目瞪口呆……李善的腮帮子都在抖,开什么玩笑?! 魏征怎么办? 凌敬察觉到了李善的异常,慨道:“前朝文帝建五省,内侍省、秘书省不涉朝政,中书省、尚书省乃是重中之重,唯独门下省虚设。” 李善听得懵懵懂懂,凌敬仔细解释道:“门下高官官时称纳言,有封驳之权,但文帝独掌大权,纳言无力封驳。” “至炀帝登基,门下纳言杨达等大都为宗室子弟,更是摆设。” “炀帝妄出巡于雁门被围,贸然数度发兵征伐高句丽,又耗尽民力挖掘运河,南下御驾江都不守其位……虽近谗喜侫,却也是因为门下省数位纳言少有劝谏……” “只怕即使劝谏,炀帝也听不进去。”李善哼了声,“难道秦王就一定听得进去?” “不错,前朝名相苏贵,数度担任纳言,屡劝炀帝,却两度遭罢官。”凌敬舔了舔发干的嘴,“今殿下言,天策府内公文、调令,均需老夫签字画押,方能实施。” “什么?!”李善这次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了,霍然起身,“怎么可能?” 这等于是在天策府内设置门下省,而凌敬为门下省的长官,这也代表着凌敬将一跃成为天策府内最有权力的谋士之一。 天策府内的谋士大都不再朝中任职,他们的地位主要来自于李世民对他们的重视程度,而凌敬却能实实在在的握有权力。 “当然了,隐秘事不在其列。” “那也……”李善一股坐回去,“秦王倒真是好襟,好气度!” 沉默了很久,李善慢慢的理清了思路,也慢慢的在思索凌敬的那番话。 以凌敬的观点来说,隋炀帝之所以搞了那么多作,几次举国之力攻打高句丽,之后最终国破身亡,很大程度上在于缺少制约,太过刚愎。 而李世民看到了这一点,才会重用曾经几度力谏窦建德的凌敬。 李善隐隐觉到,凌敬的思路很可能是对的,李世民可能没有完整的想法,但却的给自己设置了一道关卡,真正将门下省用在实处。 最直接的证明就是,此时李世民用了凌敬,历史上的唐太宗用了魏征……魏征名为谏臣,但实际上长时间担任门下高官官侍中。 从某种角度来说,李世民真的是千古一帝啊,居然自己给自己装个急刹车! 凌敬用古怪的眼神打量李善,太子,秦王,去年太子长时间占上风,而秦王用今天他自己的话来说,都快被得出了,弘义年中就要落成了。 李善是随手一挑吗? 正好挑中了秦王,这是个至少从目前来看,非常出,而且有着极强自我约束能力的人。 凌敬能够肯定,如果秦王能顺利登基,并且扛住突厥随时可能的南寝,这位年轻的君主,必定会在历史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直到吃了晚饭,李善上了,搂着周氏,脑海中一会儿在想,凌敬不会是在自我迪化吧,把李世民想的也太伟大了! 一会儿又在想,凌敬这是抢了魏征的活啊,如果这一世还有玄武门之变,魏征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这时候,外间突然传来鼓噪声,李善条件发的从上弹起,“怎么回事?!” 没等李善拉开房门,外间的仆妇就高声嚷嚷,“南边好几间宅子塌了!” “好几个被埋进去了……” 李善心急如焚,但平心静气……外出急诊救援,就不能急!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