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来。”梅香搭着许清元的手将她牵至两人面前,介绍,“这是你大爷家的小儿子,叫许芃易。” 许芃易立刻上前行礼:“见过堂姐。” 梅香又拉着另一个年轻人介绍:“这是你三姑家的大女儿,叫……” 说到这里的时候,梅香似乎忘记了她的名字。 “我叫倪慧凝,慧凝见过表姐,一别十几年,表姐身体尚还安好?” 这位倪慧凝表妹声音温温柔柔的,身上穿的衣服明显要差那位许芃易一些档次,但进退有度,人知礼嘴巧,她这么一说,许清元也想起她是谁来。 “是你啊,小慧,几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许清元当年回老家的时候,晚上小孩子在一块玩耍,其中就有一个叫小慧的姑娘送给了她一束野花。 倪慧凝笑着点了点头:“是我,表姐记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133章 许芃易正在一边跟许长海说着家常话。 “祖父祖母身体都还康健, 去年年底天气最冷的时候,祖父躺了几天, 好在过后养过来了。”许芃易道, “侄儿爹娘也都正当壮年,叔叔不必挂心,这不一听说弟弟成亲, 祖父说什么都要让我来一趟,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些。” 说到这里, 许芃易又非常遗憾地叹着气说:“当时家里本来说让我一个人带着小厮来就成,可是三姑非得让表妹跟着一起, 她们女人家事情多,结果到现在才到。” 被嫌弃的倪慧凝却没有出羞愧的神, 她坦然地送上爹娘准备的贺礼。三姑家的礼物只是简单的几匹棉布和几样针线, 比起官宦人家寒酸许多,可依然能看出这是她们一家特意重过的。 梅香忙让仆妇拿下去归置, 又赶着吩咐人打扫房间。 晚间, 众人聚在一起吃晚饭, 席间没有谈论京城的纷扰争斗,如果忽略许芃易抱着好酒喝的醉醺醺后嘴没谱的话,倒也不失温情。 饭后仆妇来回说屋子已经打扫好了,倪慧凝把更好的一间谦让给许芃易:“表哥一路上水土不服,在客栈躺了十多天才见好, 他更需要好好休息。” 许芃易的脸开始发红,他瞪着眼睛辩驳道:“哪有那么严重, 早就已经好了, 你不懂就不要说。” 最后许芃易还是选择了更好的住处。 两人一走, 许长海的脸顿时耷拉下来。他眼神不善地看着许清元问道:“你是不是又去公主府了?” 许清元大大方方地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品茗,看起来对于亲爹的质问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此举更加惹怒了许长海,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你翅膀硬了是吧,连父亲的话也不听?” “您说吧,女儿洗耳恭听。”话是这么说,但她无所谓的态度显然代表许清元并未认真。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在把许家几十口人命架在火上烤!”许长海气愤地胡须都在颤抖。 下人们默默退下,这样父女争吵情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但从没有人敢劝和。 “父亲当初投奔宁大人的时候难道就是完全没有风险的吗?但您有跟家里任何一个人商量吗?”许清元面无表情地说,“在朝为官,哪有可能一点儿危险都不冒,无非是你认为你能做许家的主,而我却不能。” “你别强词夺理,宁大人和公主如何能相比?”许长海更怒,“圣上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他不会把……给一个女人,百官也不会允许他做出这样的事,你现在一时风光,不过是飞蛾扑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犹算有幸,甚者恐怕会搭上全家的命!” “可惜当初父亲选择跟紧宁大人的时候,我们许家就已经走上了这条道路,我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一旦退缩,等待我的又何尝不是万丈深渊。”许清元冷静道,“父亲放心,我不会连累家人的。” 父女两人的谈话又一次不而散,许长海闭了闭眼,坐回原位。他真的觉得自己老了,变得不像年轻时那么果敢锐,有些事情他还能模模糊糊地明白,但却不敢再下决断了。 许家的掌舵人早在不知不觉中更换成了自己曾经不看好的女儿。 黄相爷今年整是七十的大寿,加上他在官场上又更进一步,如今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点都不为过,因此他的寿宴黄府从早起几个月就开始筹备,京中文武百官没有不受邀在列的,像是许家这种家中不止一人在朝为官的,有官身的都分别收到了帖子邀请,还特意写明家中女眷也可前去。 一时之间,黄丞相的七十大寿成了京城中最热门的话题,就连院试都只剩下考生本人在关注。 道路边的茶摊上,几位学子正在议论。 “听说了吗?黄丞相说要扩大国子监的招录规模,贫寒学子成绩优异者也可以去!” “真的?” “那可太好了,果然丞相大人是难得的好官,连这点小事都肯为我们这些小小书生打算。” “你们知道黄府千金跟我们是同年考院试吗?” “路兄怕不是说笑,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不在家待字闺中等着发嫁,跑来参加科举做什么,难道他们家还稀罕女子做官?” “是啊,又不是那种小门小户,儿子不成器,倒要一个女儿出来顶门立户,说出去也不怕笑话。”这个学生话里话外似乎意有所指,众人都了然地笑起来。 “真的,那天考试的时候我可是亲眼所见,你不信,放榜的时候看那位黄大小姐来不来就知道了。” 众人说笑过各自散去。等到院试放榜的那天,考棚中的考生心情难免随着吏官的唱名心情起伏不已,中了的人自然欣鼓舞,没被念到的都暗暗攥紧了手心。 但是众人心中的祈祷丝毫没有影响到吏官的唱名速度,三等、二等、一等,一个个中榜考生的名字被悉数念出,今岁京城的院试也就此告一段落。 学子们一齐走出考棚,这几个亲友还有心情聊天。 “谁有听到姓黄的女考生中榜?” “没有。” “我没听到。” “我就说嘛,路兄净诓我们,黄大小姐怎么可能来考科举呢。” “就是,黄丞相肯定不会同意府中出现此等事情的。” 众人应和着走远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黄大小姐确实参考了,但却落了榜。 此时此刻,黄嘉雪心中的失望远远比不上恐惧。她没有通过院试,而这甚至只是科举考试之路的门槛。 老师平的话语像是谶语一般一股脑涌上心头,她没有尽全力,果然就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这样的成绩,不要说父亲听到后会是什么脸,连她自己都羞于启齿,可这份羞只是出于某种辜负了他人期待而产生的情,绝非是因为没有达到自己的目标而懊悔。 黄嘉雪深深地明白自己内心没有多少愧疚的想法,甚至有一种隐秘的快,但这些情绪却不会减少她即将要面对的暴风雨。 等她慢慢挪回家的时候,她落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相府。 “大小姐,老爷正在等您,请吧。”父亲身边的老仆亲自前来相请,黄嘉雪知道事情恐怕比她想象中更加严重。 她反复念着心经,如上刑场的犯人一般站在了父亲面前。 黄丞相背对着黄嘉雪,他的手中盘虬着一条软鞭。 “跪下。”一道含着父亲权威的声音中,黄嘉雪无力抵抗地跪了下去。 天边突兀地响起几声寒鸦的凄叫,一阵鞕击的声音连绵不断地响起,除此之外院中寂静无声。 掌灯时分,黄嘉雪被下人搀扶着带回房间,娘边为她清洗背上的伤口边沙哑地哭泣。 上次中毒的人因为医治及时,没有完全失声,但是也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黄嘉雪木着表情趴在上,她仿佛受不到身上的伤痛,脑中全是方才父亲极尽羞辱的斥责,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情联想到之前忽视的一点事。 这阵子自己院子里的下人跟其他人谈的时候,她们身上的变故恐怕早就引起了府中注意,但没有人有心追究。 想到这里,黄嘉雪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可恶的鸟,早晚有一天我拿把弹弓把它们都下来。”黄嘉年书房外的院子当中,小厮余罗站在门廊下,盯着天空中的飞鸟,恶狠狠地说。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道身影从院门转过来,正是刚下值回家的黄嘉年和书童柳陶。 余罗立刻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规规矩矩站好,低着头不敢动。 眼看着柳陶跟着二少爷进入屋内,余罗才恻恻地看了柳陶的背影一眼。他忍不住回想起前事来,当初他们关系是很好的,究竟是什么时候落得这般疏离的呢? 今的天空就像他被卖给人牙子那天一样沉的可怕。他原本是一个父母双全的农家小子,虽然家境贫寒但还不缺他这一口吃的穿的,直到父母意外死亡,狠心的亲戚不但没有一个愿意养他,还霸占了家里的田地房子,甚至将他当作货物一样卖给了人贩。 他被关在柴房的时候,听到了其他孩子的议论,他们说窦老汉过手的买卖,基本上没有几个能得到好下场,女的十有八九要被卖去窑子,男的长的好的去腌臜地方,体格壮的要去下苦力,几年就被累死抬回家中的有的是。 果不其然,随着同伴一个接一个的被发卖到他们提到过的场所,而他却被留到了最后,余罗害怕了,他怕自己的下场比众人还要更不如。 谁知道窦老汉却转手将他卖给了另外一个人牙子,那个中年婆子是生面孔,应该不是本地人。当时中年婆子捏着他的下巴用腻乎乎的眼神端详了他一会儿,似乎很是意,然后付给了窦老汉十两银子。 那可是十两银子,余罗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值这么多钱。这一举动,也让他更加恐惧。 后来他就被蒙了眼睛,跟其他被卖的孩童在一起,踏上了漫漫长路。 那些孩子里,有一个人自称叫柳大牛,年纪稍大些,跟余罗是同乡,因此特别关照他,甚至会自己节省下食水来给他用。 后来路上余罗犯了痢疾,几乎死过去,是柳大牛磕破了脑袋求人牙子请了郎中给他看病,余罗才得以保住小命。 经此一事,他将柳大牛看得比亲哥哥还要亲,直到两人一齐被挑进黄府。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余罗是个没见识的人,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到了这种地方, 财富反倒成了次要的, 更令他惊叹的是府内严格的等级划分,即便是一个小小的管家婆子,看上去都比大户人家的夫人更加有礼仪。 而他和柳大牛进来后, 居然直接被选为少爷眼前的小厮,说是一步登天也不过如此。 他蛮以为自己只要努力肯干,就能得到少爷的器重, 逐渐在府中站稳脚跟,从此过上好子, 可没想到他的噩梦也就始于此。 扪心自问,余罗是肯吃苦受罪的, 他来到二少爷院子里后, 每天起的最早睡得最晚,恨不得天天在主子面前晃悠, 少爷的大事小事他都努力做到心中有数, 经手的差事也是尽力做到完美, 从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但是他的努力似乎也是白费力气,如果单单如此,余罗并不觉得如何,令他难以接受的是同时入府的柳大牛受到的重视远远超过他自己,而其实对方并没有像他这般勤恳, 更甚者对方获得了少爷亲赐的名字,而他却没有。 余罗发现, 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得到夸奖, 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过柳大牛……也就是柳陶的地位的时候, 他生出无尽的嫉妒,在情绪支配下,他做过几件对不起柳陶的事,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些事情被掀出来后,他忏悔过,愧疚过,而柳陶的做法将这些情绪全部一次抹杀了。 柳陶选择将事情公之于众,让余罗受尽众人排挤,几乎要被撵出这个院子。 他们的兄弟之情到底算什么?柳陶平常看起来沉默寡言的,没想到这么绝情,这本是在往他心口捅刀子! 虽然不知道为何他始终钉在这个院子里没有挪动,但他跟柳陶的梁子已经结下,两人受上宠的程度不可同而语,他完全是在熬子。 “要是柳大牛死了就好了。”这个念头开始出现在他脑袋里,起初他还会对自己的暗到害怕,可是一次次的区别对待让这个念头逐渐扎在他的脑海。比如现在,余罗在看着柳陶的时候,想的全是如果手中有一把无形的刀可以将对方抹除,那真是世上最令他到快的事情。 柳陶跟着黄嘉年进入屋内,整理好纸张开始研墨。 黄嘉年坐在桌后,用笔的另一端抵着额角思索着问:“听说我那姐姐院试没中?” “是。”柳陶照实答道,他看见黄嘉年的嘴角出极浅的笑意。 “后就是父亲大寿,我这姐姐可真是不叫人省心,你们下人也跟着受罪了。”黄嘉年从间解下一个荷包,扔给柳陶,“拿去分了吧。” 柳陶搁下墨碇,应诺后拿着荷包出了门。 黄嘉年透过窗户看向院中。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