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梁小慵惊喜地小跑向客厅。 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去年。放学回来,温佩宁站在家门口,皮衣皮,宽大的帽子,新染的红发还保持最明亮的泽,恣意嚣张,只差一把手,就能无差融入西部世界。她推着行李箱,说要去环游世界,亲了她的脸蛋一口后,干脆利落地走了。 她飞扑进温佩宁的怀里。 “妈妈——!” 她的上是一件暗蓝的亮皮束,有着大海的味道。 “都长这么高啦,”温佩宁惊奇地摸了摸只矮半个头的脑袋,“记得离开的时候,你才到我的肩膀呢。” 梁小慵有些依赖地挂在母亲的怀里。 “礼物在哪里?” “这。”温佩宁指了一下手边的白箱子,“也不知道化了没有……” 梁小慵好奇地打开,一阵冷风扑面,冻得她后退两步。 定睛看,是一块冰。 “冰?” “这可是南极的冰,”温佩宁说,“我还特意刻了你的脸呢。快快,放进冰箱,别化了。” 梁小慵只好捧着那块冰回到厨房。 温佩宁跟着她,“好香啊,厨房在做绿豆汤?——你是?” 她看见了丁兰时。 梁小慵没由来后背一紧。 冰块放进冷冻层,掌心的寒意仍然未消,她下意识呵了一口热气,给安静的厨房增一些其他的音效。 丁兰时转过身:“您好。” “你好,”温佩宁的小指勾着红的发尾,新鲜地打量他,“男朋友?” “不是!” 此地无银叁百两的语气。 这是事实,可她答得又急又心虚。 “之前白城地震,他的父母救爸爸牺牲了,他就暂住在我们家。” “是你啊,”温佩宁知道这件事。她叹,“抱歉,节哀。” “喝绿豆汤吗?”丁兰时转过身,略过了这一个话题。 “好,”她说,“谢谢。” 丁兰时也给她盛了一碗。 温佩宁:“宝宝,来后院。” 一般这种话,都是有事要讲。她忐忑地应了一声,乖乖跟去了后院。 碗底磕在木桌上,沉闷的响声让梁小慵更加惊慌无措。 “坐。”温佩宁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嗯。” 梁小慵坐下,看着她从包里取出一盒——遮瑕? 她睁大眼睛,不明不白地看着妈妈。 “转过去,”温佩宁叹气,“真不让人省心。回头,你爸看见,指不定又要大发雷霆。” 沾着遮瑕的海绵点在梁小慵的颈侧。 她起先仍很茫然,可电光火石一瞬,梁小慵陡然反应过来。 她的手指倏地攥紧。 这一握,好像也攥住了声带,干涩紧绷:“……妈妈,蚊子咬的也要遮吗?” 温佩宁:“还骗我?” “我没有……” “嗯?” “……”梁小慵不说话了,觉高高吊起的心脏如同跌进深渊碎隙,几乎要停止跳动一般。 “放心啦,你妈很开明的。”温佩宁把吻痕盖住,“但是你爸看到了,肯定不高兴。” 梁小慵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她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你怎么这么练?” “能生巧。”温佩宁收起了遮瑕盒。 “有故事?” “有,”温佩宁舀起绿豆汤,“不告诉你。” 比起寻常的母女关系,她们更像朋友,一言一句谈论不着调的八卦。 “你过两天是不是要订婚了?” “……嗯啊。” “人见过了吗?” 梁小慵点头。 “怎么样?” “好的,”她垂下眼,“只是我不太想嫁。你能……劝劝爸爸吗?” 温佩宁:“你高估我了。他什么德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一不二。” 梁小慵噘起嘴。 温佩宁:“为什么不想嫁?” “就是太早了……”她嗫嚅。 “你有喜的人了。”温佩宁轻松地猜中,把空碗一推,“他?” 梁小慵欺瞒的伎俩似乎在父母面前永不奏效。 她的视线在对面的灌木丛上游移,发怔,眼前出现短暂的重影。 片刻,她慢慢地点一下头。 “还好的。”温佩宁意。 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梁小慵呆呆地看着她,“你不反对吗?” “反对什么,”她说,“年轻人谈一二叁四场恋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我要订婚了。” “也不冲突啊。”温佩宁支着下巴,“各玩各的,很常见。” “……我不想这样。”她说。 梁小慵的心里对情有一方纯净的土地。需要独一无二的偏,浪漫梦幻的桥段,生死不渝的忠贞。 她一样有年轻女孩儿对于恋的幻想。 “那你要怎么样,”温佩宁说,“私奔吗?” 私奔。 在白城曾经荒谬的想法,由她一提,突然扎似地开始在身体里疯长。心脏每鼓动一次,这个想法就燥烈一分。 私奔吧。 心里那个声音说。 多浪漫,多疯狂的一件事。 他们可以在落大道上开车疾驰,可以在石滩边接吻。 无拘无束,热烈得像夏的风。 温佩宁看着她微微发亮的眼睛。 她泼冷水:“别做傻事。” “嗯?”梁小慵看向她,已经听不进其他的话了,“多好呀妈妈……” “好什么好,”温佩宁说,“没钱你怎么生活?” 梁小慵愣了一下:“……赚啊。” “你一个未成年,去打黑工吗?” “……” “你知道你一个月要花多少钱吗?” “我可以省省嘛。”她没底气。 “然后皮肤变糙变黑?” 梁小慵不说话了。 她不能接受。 “情是最一文不值的东西,”温佩宁慢慢趴在桌上,“联姻未尝都是坏处。比起优秀的男人,富裕的生活,‘喜不喜’那点不称心,远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呢,你只把他当个乐子,解解闷就是了。” “知道了吗?” “……嗯。”她的挤出一个单音节。 与字音同时落下的,还有那碗被梁小慵遗忘在厨房的绿豆汤。 “嘭。” 轻轻的磕碰声。 像一柄吐出火蛇的,击中她的口。 梁小慵倏地抬起头。 一顶云不知何时飘来。 周遭的一切都迅速黯淡,被灰遮罩。丁兰时半垂下睫尖,于是,淡青的翳也盘踞在他的眼底。 他静静地看来一眼。 犹如冥夜长街,寂冷的鬼火。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