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糟老头子还是不看了,不摸了,别再摸坏这金贵的东西……”孙里正眼眶微红,一转头,却看向正站在后头脸无措的徐娘子。 看了徐娘子一眼,孙里正紧接着又将视线转到另一边。 那边站着孬娃儿的两个伯伯,徐大和徐二。 徐大老实巴面风霜,徐二却忽地福至心灵,上前一步。 他起膛,朗声说:“里正叔,你放心,孬娃儿是我三弟的孩子,他爹不在了,我们两个伯伯一定帮衬。我、我明儿就带他去镇上,找个老师,送他读书!” 孙里正动不已,嘴微颤,连声说“好”。 程灵等人离了晓树村,却又继续向西而去了,那边还有一些更深更远的山村。 若是往年,像这种深远的村子其实基本上是没有官员会涉足的,劝课农桑也劝不到这块儿来。 山路太难走了,费时费力不说,遇到的山民说不定还不服王化。一个不好,要是起了冲突,说句会有生命危险,那还真不是夸张。 不是所有村民都像晓树村的村民一样讲道理的。 就比如说,在离开晓树村的两后,程灵等人走到了明山县最西南位置的铜顶山。 铜顶山位于庸州和山郡相接之处,总体呈现弯月形,山体的生长为东北到西南走向。 它斜切在庸州的西南边,阻断了庸州与山郡的通,是真正的穷山恶水。 山郡的商人们若想到庸州去做买卖,通常都不会选择翻越铜顶山,而往往是沿山脚往南绕行,最后通过大庸河去向庸州。 这一,程灵等人牵着驴上了山路。 需要提一嘴的是,大家的行李还是由宁循挑着。从徐二那里收来的山药蛋则由其中一头驴驮着,是大家这一段时间的主粮。 另一头驴由程灵做主,让房郎中骑了。 房郎中头发花白,胡子一把,总不能还跟年轻人一样腿着走山路,那驴空着也是空着,给老人家骑倒是正好。 却是把姚庆给羡慕得眼睛都悄悄绿了好几回,他虽然不是老人家,但他也体力弱,他也走不动山路啊! 姚庆甚至还趁着程灵没注意的时候悄悄瞪房郎中,跟在房郎中身边给他牵驴的长鸣则回送给姚庆愤怒的白眼。 两个人来来回回,打了好多回眉眼官司,都以为程灵不知道。 其实程灵的内功益深厚,再加上每站桩勤练不辍,她现在的五已经锐到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境地,所以队伍中的这些小事,程灵就没有不知道的。 她只是明白一个道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因此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程灵是从不深究的。毕竟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没有脾气,是个圣人。再说了,就是圣人也有自己的小脾气呢。 山路之上,只听鸟鸣啾啾,虫鸣声声,忽然,那看不清道路的树林深处,却似乎是有阵阵唢呐之声响起,偶尔夹杂女子哭声,以及妇人的骂声。 第220章 点子扎手,放鹅! 唢呐的声音高亢、嘹亮,又呜呜咽咽。 极端矛盾的特质,加上快的亲曲调,和着少女的哭声与妇人的骂声,这一切元素组合起来,在这深山之中,不由得令人脊背发寒,一种悚然之油然而生。 走在最前方开路的衙役彭兴发停下了脚步,声音有些颤地回头喊了一声:“郎君!” 程灵道:“不要怕,小心些走便是。青天白,你这是准备自己吓自己?” 又问姚庆:“过了这个山头,前边的瞳山坳里是不是有个村子?” 姚庆走得有些发懵,腿脚就跟灌了铅似的,脑袋也晕晕乎乎,愣了半晌才回答:“是,前头不远,应该就是戚山村。” 这个时候,他们正好已经穿过了前头树木的阻挡,彭兴发打头,也不知怎么,忽然一脚就踩空了。 “哎哟!”彭兴发惊吓得大喊一声,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便对着下方滚去。 那下边正好是一个斜坡,斜坡更下方是一条蜿蜒的山道。 山道沿着山体起伏,倒也不窄,约摸有六七尺宽,上边吹吹打打地正走着一支亲队伍。 彭兴发滚下去的一瞬间,那亲队伍里就有人大吼:“娘的!是抢亲的来了!” “抄家伙!” “干死这帮兔崽子!” 动的吼声在这支队伍中此起彼伏,唢呐声骤停,吹唢呐的人从间出各式武器—— 有铁钎子,有木子,最厉害的是,居然还有短锄! 彭兴发被吓得亡魂皆冒,心头一时大喊:娘的要命咧! 什么样的人在亲的时候居然还会带上各种武器?哪怕这些武器的原型都只是农具,但这些农具的杀伤力却与凶器无疑啊。 眼看着山间凉风袭来,一柄短锄锤到了面门间,彭兴发绝望地闭上了眼。 下一刻,预想中的灭顶疼痛却没有出现,只听对面一声痛叫:“啊!” 砰! 是程灵出手了,她轻身提纵,跃动间一枚石子从指间发出,只一瞬间,就如同一颗小型炮弹般击打在挥动的短锄之上,发出了重物相击般的声音。 手握短锄的那个汉子同一时间只觉得虎口剧痛,他受不住这股震之力,下意识一松手,短锄手而出,砰!又撞在他脚上。 汉子再次痛叫,十指连心,脚趾也是如此。 这一撞,简直像是要去掉半条命。 但这一下,也俨然是捅了马蜂窝。 只见这总数摸约有十来个人的亲队伍整个儿炸了,汉子们纷纷吼叫着向程灵冲来,那紧跟在花轿边的喜娘却是忽地往地上一坐,一甩喜帕就大声嚎哭起来。 她拖长了调子,似泣似歌:“杀千刀啦,丧良心诶!” “黑虫寨子的人来抢亲啦,这是要死我们戚山村的人啊!” “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当初约好的话,现在就跟放了个响要上天啊……” “黑了心肝,头顶生疮,脚底脓……” 喜娘唱的信息量颇大,程灵已心知对方是有了误会。但冲过来的村民们个个手狠心黑,那一个个锄头挥起,铁钎子戳过来,本就是在下死手! 这完全就不给人解释的余地,哪怕彭兴发连滚带爬地跑,一边喊:“误会啊,都是误会!”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 程灵目光一凝,一挥衣袖拂开冲到近前的几个人,另一手拎起彭兴发的衣领子,就将他往后方山坡山上扔去。 杨林在坡上将彭兴发接住,喊道:“师傅,徒儿来助你!” 程灵道:“你与宁循出手,让我看看你师兄弟二人近所学如何。” 说话间,她足尖轻点,身形腾起,整个人已似飞雁掠空,轻轻盈盈地就又重回了后边山坡。 宁循放下担子冲下山坡,杨林反倒慢了一步。 下方村民中还有人在惊呼:“不好,这点子扎手,放鹅!” 宁循与杨林恰在此时直冲下来,那边,只听一阵“嘎嘎”声响起,杨林一抬头,首先见到的是一团白影。 白影扑扇着翅膀,伸长脖子从天而降,一张既扁且长的铁嘴对着杨林的眼睛就猛地戳来。 杨林跟随程灵习武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中途还跟萧蛮学过剑法,他本来对自己信心十足,却不防在这山野间遇到白鹅戳眼。 这下子,什么武功什么章法都成了虚妄,杨林一时间真是四大皆空,眼前只剩这一张铁嘴。 山坡上,彭兴发急道:“郎君,杨兄弟这……” 话音没落,却见宁循扁担一横,一式铁索横江,瞬间就将那大鹅拍飞了出去。 另一只大鹅也飞扑了过来,宁循着地一滚,虽然章法上不太好看,却正好将这只大鹅的攻击也完整躲开。 宁循滚地时,扁担又贴地横扫,便似秋风扫落叶,啪啪啪一阵,好几个冲得近的村民就被这扁担给扫得跌倒了。 “哎哟!”村民痛呼。 一时间,只听鹅飞鹅跳,更夹杂有村民们的怒吼与武器和身相击打的声音。 双方都打出了火气,杨林刚才丢了个脸,此刻更是奋起。再夹着喜娘的哭声,这场面混得,真是叫人见了……唉,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房郎中骑在驴上,拍着小心肝长长吐气,也“哎哟”出声道:“要命哦,怎么就都这么大火气!” 山坡上的众人并不知道,就在离这山道尚有一段距离的西面高山上,另有一批人伏着身形,也在观察这边动静。 山上的人小声谈:“二当家,这居然横出一伙截胡的了,咱们还下去吗?” 被称作二当家的汉子看起来面貌颇为年轻,除了腮下一圈短胡子,整个人甚至有几分俊秀。 但他此刻的面却是沉得可怕,他左手上握着一柄修长的柳叶刀,握在刀柄上的那只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他此刻心情极不平静。 他沉默着,面现挣扎。 须臾,却见那下方山道上的情景又发生了变化。 眼看杨林与宁循二人就要横扫众村民,哭了一阵的喜娘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一转身,她扑到喜轿前,掀开轿帘,拖出了里头被五花大绑的新娘! 新娘的盖头被扯了下来,她眼含泪花,嘴巴里头却是被绑着绳子着布条,说不出话来。 喜娘顺手了新娘一巴掌,然后她就凶狠地掐住了新娘的脖子,并大喊:“丧门星,都是你这个人惹来祸害!你们抢亲的都住手,谁敢再动手,老娘掐死这个祸害!” 山上,本来蹲着身形的二当家手握柳叶刀,豁然就站起了身。 第221章 程灵:此事非主簿职责 山道上,喜娘掐着新娘的脖颈,一边说话一边手上用力。 她不是在空口威胁人,看她这用劲的程度,显然她是当真在下狠手! 新娘被掐得眼睑上翻,喉咙里发出了极细的呜咽声。 对面山高处,那个二当家再也不能忍,他一挥左手的刀,低喝一声,便似利箭疾冲,骤然起身,猛地就向那山下奔去。 “二当家的动身了,快,兄弟们跟上!” “走咯,抢新娘咯!” “抢回寨子里,给咱们二当家的做寨夫人!”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