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们最佩服的还是,程灵居然敢当着王家郎君的面,对他的小情人儿如此又摸又抱的。 这份胆气,就不是常人能有。 王三郎也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的双拳不知何时在袖中捏紧了,目光直盯着程灵与玉奴娇。 程灵翻着人控了一阵水,觉到玉奴娇仍然肢体柔软,心口似乎是有些微微的热乎气,顿时不敢耽误,又立刻将人平放回甲板上,然后再次为她做起了外按。 这样的急救技巧,因为从小习武,又因为喜参加户外运动,所以程灵是非常通的。 按得一阵,眼看对方还没有起,程灵忽然就喊住了旁边啜泣的小丫鬟。 她也不废话,直接就将人一拉,然后指着玉奴娇道:“来,听我指挥,给你家娘子度几口气,叫她好回过来。” 小丫鬟愣了,就直直地、懵懵地看着程灵。 程灵直接站起来,摁着她的后颈将她轻轻往下一,说:“嘴对嘴度气,会不会?不会我就亲自来了。” 亲自来?这还得了? 小丫鬟一个灵,连忙喊:“我会呀!” 话落,她忙就往玉奴娇身上扑,然后嘴就往玉奴娇微微泛白的芳碰触而去。 程灵又将小丫鬟的身子往侧边推了推,说:“别挡路,听我指挥,我叫你吹气你再吹。” 小丫鬟被指使得完全听从,跟随程灵外按的节奏,程灵一喊:“吹气!”她就立刻乖乖吹气。 如此又过一阵,也不知具体是经历了多久。 只是小丫鬟觉得自己的腮帮子都仿佛要吹麻了,一股寒气直往她心底里钻。而周围的人也早就止住了各种声音,大家下意识地简直是连呼都放轻了,一种诡异的紧张却在四周漫延。 忽然,一阵湖风吹来,王三郎不知怎么,就轻咳了一声。 他一咳,正为玉奴娇吹着气的小丫鬟莫名地就是一哆嗦,然后她的心气了,头颅瞬间抬起来,口就是一声焦虑又惊慌的:“啊哟!” 小丫鬟以为自己全做了无用功,玉奴娇是要救不回来了。 却不防下一刻程灵就说:“醒了,太好了,有呼了!” 她放开按在玉奴娇身上的手,玉奴娇口自发起伏,又过片刻,忽闻她轻轻一声咳,只见她羽睫颤动,一双凄弱如秋水般的眼睛就睁开了。 玉奴娇的目光逐渐清醒,当时却说了一句:“我不是死了吗?怎么好像又回到了船上?” 王三郎站在一旁,在这一刻,他紧捏的双拳终于稍稍放松,但他口中却冷笑道:“你倒是当真想死,可你凭什么去死?你配决定自己的生死吗?” 围观者皆寂静,玉奴娇面苍白,息微微。 她还躺在船板上,王三郎是居高临下看她的,周围的人也好像都成了一尊尊光怪陆离的蜡像,这令乍然醒来的玉奴娇觉到了无边的凄清与冷漠。 她觉得自己仿佛还置身在水中,水没有淹没她,可是这世间的滚滚红尘却要将她淹没了。 就在这样的时刻,忽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这只手是修长的,却又是温暖而有力的,手的主人拉住了她的一只手,另一手则伸到了她肩颈后方……一股轻微而又坚定的力量袭来,这是有人要拉她起身! 玉奴娇下意识地就顺着这股力量站了起来,然后她侧头一看:便像是有清辉与华彩在这一刻入了她的眼。 程灵对玉奴娇微微一笑,玉奴娇又觉得,这本就是云雾乍开,雨后初霁。 “我……”玉奴娇于是便也轻轻笑了,她对着程灵笑了笑,目光又转到了对面的王三郎身上。 这个时候,王三郎的脸愈发沉,他的目光落在程灵与玉奴娇握的那只手上。 程灵有所察觉,倒不怵他,只是她不想给玉奴娇多麻烦,于是顺势将手放开,然后对着对着王三郎拱了拱手,一笑道:“幸不辱命,玉娘子被在下救回来了。” 王三郎:…… 不知怎么,就觉得是有一股气哽在喉头,吐也不是,也不是。 王七郎喜的声音响起,他动地大声道:“太好了,哈哈哈!程兄,你的本事可真多啊!这个度气的法子是哪里学来的?这、这简直就是起死回生的神术啊!” 程灵道:“小时候听过路的游方道士讲过,其实我也不确定这法子就一定能成,此番能将玉娘子救回来,其实也是玉娘子自身命不该绝。” 她看了眼玉奴娇,轻轻一笑,似有所指道:“大好年华,或许这湖光水有灵,也不舍得令你沉沦呀。玉娘子,你说,可是如此?” 玉奴娇顿时双手微颤,握在身前。 程灵又对王七郎道:“其实这个度气的法子还有一个名字叫人工呼,当初道士传与我时曾经说过,愿将此法广布天下,使世间假死之人能多得一口活气,如此,也算是他的功德。” 王七郎就“啊”一声,似懂非懂道:“人工呼,广布天下?” 他没注意到,身边的关岳林眼睛亮了,王三郎的目光也从玉奴娇身上完全挪开,只紧紧盯住程灵。 第95章 做这文星湖上的“在世圣人” 程灵有意要将人工呼的方法传播出去,在这方面,她无意“秘技自珍”。 当这一双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她的时候,她忽然就拉过先前正好将玉奴娇救上来的那名水手。 问:“你们常年在水上,碰到的溺水的情况多不多?” 水手愣愣答道:“多呀,多着哩。水里头的事,哪个说得准?就是最灵活的水猴子,那也说不准哪天就在水里没了。” 说到这句“水里没了”的时候,他像是终于回过了神,语气里就多了一股复杂的味道,像是麻木,又像是自嘲。 程灵只问:“水里没了?人捞上来以后,不再尝试着救一救的吗?” 水手说:“倒一倒水,喊一喊魂,能救回来的就回来了,回不来的也没办法。” 所以,他们的溺水急救一般就是止步于控水,再下一步,就开始求助于鬼神了。 实际上,在在场的许多人看来,程灵方才所谓的“人工呼”,其实也是在求助鬼神。度气,这不是玄学妙术又是什么? 更何况,这妙术还是学自于某位道家高人呢。 只能说程灵的托词选用得很巧妙,度气和道人传授的说法都贴近时人的观念,令他们更能理解。 程灵便道:“那你听好了,我告诉你,如果失去呼的时间不长,那就是假死。通过按心脏,人工呼,救回来的几率是比喊魂要大许多的。” 她也不反驳说喊魂毫无意义,打击别人的信仰,那是在有意制造隔阂。她也没必要非得在这个时候将人工呼的科学原理解释清楚,她只要传播方法,让人信服就可以了! 一问一答间,水手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了,他用不可置信的,又含期待的语气问程灵:“郎君的意思是,要教……教小的这个?” 程灵道:“是,我教给你,你学吗?” 她说得平平淡淡,可是当这一句话真正被她明确说出来时,所造成的震撼还是像风暴一样,席卷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灵。 法不可轻传,谁家有妙技不是藏着掖着? 水手喜懵了,以至于又一再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他喃喃反问:“当真教我?” 程灵道:“你躺下。” 水手就连忙在船板上自行躺好了。 围观的人连忙让出些空位给他,程灵蹲到水手身边,又对其余众人说:“大家都听好了,人命关天之事,我会仔细解说,详细传授,愿诸位也用心学习。” 众人都紧盯着程灵,目光有震撼,有紧张。或许还有其它种种复杂情绪,但程灵只做自己的事,其余通通不理会。 她又说:“心脏按与人工呼其实不仅仅只能用来做溺水急救,这两个法子,对于所有假死之人都是有效的。” 她又详细解释了假死的具体定义,然后开始一边动作演示,一边仔细解说外按的用力方式,按频率,以及如果要搭配人工呼,人工呼与外按又该怎样配合。 当然,人工呼仅限于语言解说,程灵不可能亲自上嘴去跟水手对口呼,她还没必要牺牲到那个程度。 她甚至还解释说:“口口相对,也是情急之下无可奈何。如果不是亲近之人,在做人工呼的时候,是可以在两口中间隔一块纱巾的。” 顿时有人点头,还有人甚至说出口道:“是极是极,就像老夫为病患诊脉,有时候也是隔着纱巾把脉。” 这一句话顿时引了不少目光转过去,程灵也转头一看。 却原来是跑下船去叫大夫的那名管事终于将大夫叫来了,这大夫头戴方帽,一把胡子,身边还跟着个拎药箱的童子,正睁着一双炯炯的眼睛,探着头往程灵这边看呢。 场的凝肃气氛,在这一时终于被打破了。 刚才大家听程灵讲解妙术,那一个个的,简直就连呼声都恨不得停了,生怕自己听漏些许。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出声,于是紧接着就又有一道道大口的气声响起,王七郎甚至“哎哟”道:“可憋死我啦!程兄,你可真是……大、大怀!大仁义!我、我……” “我”了半天,他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动之情,当时就是双手一抱拳,对着程灵便一揖到底。 王七郎这一个动作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紧接着,关岳林也作揖致谢。 他表情比王七郎略微内敛些,但同样十分动,语句则更为夸张,道:“程兄真是大天下,如此义举,说一句是这文星湖上的在世圣人也不为过啊!” 这帽子就太大了! 程灵连忙说:“小子晚辈,不过是转达贤人妙术,真正的圣人是那位向我传播此术的道人,而并非在下!关兄谬赞了,不敢当……” 话还没全说完,躺地上的水手忽然一骨碌爬起来,对着程灵就扑通跪倒。 他眼含热泪,恳切地,几乎是嘶声道:“不!您受得起!程郎君,郎君受小的一拜!” 扑通扑通,紧接着,船板上的水手们跪了一地。 玉奴娇也是盈盈拜下,王三郎叹一声,也对着程灵做了一个揖。 程灵从这边让也不是,从那边让也不是,索一动脚,忽然三两下似游鱼入水般,忽忽然就从人群中绕出。 她到了船舷边,展开双手,纵身一跃。 王七郎惊呼一声:“程兄!” 程灵又不是要跳水,她轻盈似飞鸟,足尖在水面上一点,整个人就乘着风,不过两个起落,又重新回到了湖岸上。 湖风吹起她的衣摆,惊鸿照影,神秀风采。 王七郎在船上观望,一时不由得痴了。 谁又不痴呢? 玉奴娇亦不由得眺望注目,目光不忍稍离须臾。 关岳林击掌赞叹:“真翩翩浊世家公子也!世上武夫若都如此,尔等文人又置于何地?哈哈哈!” 程灵冲船上众人遥遥一拱手,也笑应了一声,道:“诸位,收敛着些,莫要叫在下无地自容!今就此别过了,有缘再会!” 话音落下,她转身即走。 早有悄悄躲在一边的周槐,却是迈步直追程灵,眼目眩神。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