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刚泡了两桶泡面,朱七握着吃面的塑料叉子,正在揭纸,目光落到宗忻怀里抱着的小碎花新棉被上,回头看看自己那黄不拉几的被子,可能觉得不公平,把叉子往桌子一扔,撞开宗忻蹭蹭下了楼。 没一会儿楼下就响起朱七浑厚的嚷嚷声:“老炮儿,你个老儿子还藏着新被?给我换被子!” 宗忻没注意,朱七又胖,这一撞差点把他撞倒,刘怀坐在沿扶了他一把,笑笑:“老七就这样,看着沉沉闷闷的,实际上斤斤计较,你别跟他生气,等明天睡醒了,他肯定把今天的事儿都忘了。” 宗忻说没事,把被子放到自己上铺开,开始外套。 刘怀看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小宗,我听老板说你以前捅伤过城管?” 宗忻把下来的外套搭在头,垂着眼皮嗯了声。 “因为什么啊?”刘怀好奇道,“我看你小身板单薄的,格也不像是能和别人起冲突。” 宗忻掀开被子,合衣躺进去,身上顿时暖和不少,“那时候刚辍学,十五,身上一分钱没有,跟卖废品的大爷借了50块钱去进货,摊子是个好心的爷爷让的,两天没吃饭了,刚开一单那个城管就砸了我的摊儿。” 刘怀:“……” “那要换我,我指定也得动手。” 宗忻侧过身,冲他笑笑:“你呢?怎么跟着程老板的?”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光风霁月,差点把刘怀看傻了。 刘怀这人也不坏,就是那张脸总会给人造成误会,做什么表情都显得猥猥琐琐,这一愣愣地颇有些不怀好意,但凡房里有第三个人,都觉得他要对宗忻干点什么的程度,得大喊一声氓。 但当事人宗忻完全没有要自我保护的意识。 “嗐,差不多差不多,我也是穷,11岁小学毕业上初中,家里不起200块钱的学费,只能出来打工,半大的孩子一个人到京台谋生,小饭馆里刷过盘子洗过碗,给人看过大门卸过货,没学历没技术反正就是挣得不够吃,还讨过饭偷过井盖,嘿嘿嘿……”说到这里,刘怀摸摸自己后脑勺,“有一回我们十几个人偷了一整片的公路,给警察逮到了,被罚钱批评教育,但因为是孩子当天就给我们都放出来了,那个警察还好的,怕我们饿着给我们买了二十块钱的包子,我分到三个,吃了三天呢。” 宗忻点点头,“你是哪儿人啊?” “凉山。”刘怀膝盖,“不是水泊梁山那个梁山,跟水浒传没关系,是凉皮的凉,凉山,全国十大贫困县那个。” “知道。” 宗忻掖掖被角,把脖子也捂严实了。 “都穷,现在老家村里就剩几个老头老太,等死干净就没人了。”刘怀慨,“那也没办法,谁想待在那么穷的地方呢?后来我就进了程老板的养生馆,一开始养生馆只有60多平,很窄的地方,程老板送我和张士、岳荣生三个人去学推拿按摩,学了有个把多月吧,开始正式接主顾,接的都是些富婆、家里有钱的,张士和岳荣生长得比我好看,拉的主顾也多,我长这样给人按摩,人家老投诉我猥亵,后来老板让我带着口罩接活,投诉是少了,可还是没几个人找我,老板就安排我去了仓库,干些搬搬扛扛的活,后来养生馆越做越大,招聘的技师都是些长得好看年轻的|男|技师,张士和岳荣生也就被调去了其他部门,只有我还管着仓库,到处进货。” 宗忻想了会儿,忽然问他:“养生馆为什么只招男技师啊?” “女技师擦边的买卖查的严呗,扫黄大队三天一大查两天一小查,时不时搞个突击,咱们老板不想惹事,干脆就只用男技师,就算俩大男人光了躺一起,你也不能说什么吧?”说到这儿,刘怀挑眉看向宗忻,“一开始见着你的时候,我还真没想到老板是让你过来接货的,就凭你这长相,那得多少人喜?” 宗忻翻身没说话,盯着天花板想事儿。 看来,新海城养生会馆常年经营声擦边生意,这个程华也是个人才,近十年没有被扫黄大队抓到过一次。 见宗忻没搭话,还翻了身,刘怀以为他生气了,有些尴尬道:“小宗,我刚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宗忻侧目看了看他,淡淡哦了一声,“刘哥,程老板说这次的货很重要,千万不能有闪失,江雯是动了很大的人情,才说服程老板让我跟着你过来接货的,我心里没什么底,也没经验,万一不小心搬货扛货的时候摔了碰了的,刘哥你和七哥可一定多照应着点。” 刘怀看他没因为自己的话生气,顿时松了口气,“这些货都是装箱的成品,里面裹得厚实着呢,摔了也不会出事,反正也不是易碎品,你别太担心。” 正说着,朱七抱着红面大花被回来了,二话没说上踢开棉被蒙头就睡。 刘怀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揭开被子也上了,“小宗,咱们早点睡,明天一早进山,山路陡着呢,早点睡吧,我关灯了。” 随着啪嗒一声,屋里瞬间黑下来。 宗忻睁眼躺着,好半天才适应摸黑的环境,霉味一阵一阵袭来,带着种烂臭和碳酰胺的味道,宗忻皱眉,用被子盖住了口鼻。 · 大横山,山脚下 成片的树在寒风中枝摇叶摆,投在山路上的影子,像是正在向人频频招手的游魂,森森的。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