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徐薇要睡了,邓川见好就收: 好,我睡了。你也睡。 晚安。 徐薇的状态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邓川盯着它,过了几十秒,徐薇把消息发过来,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晚安。 徐薇去睡觉了。邓川把聊天记录又看一遍。才退出来,就见苏眠回复她:包子油条吃不吃。 她偷偷地笑了。止不住的笑意一直落进枕头里。过一会,挑灯夜战的宿友关了灯。帘里穿出几声零碎的动静,随后是被子的摩擦声。她也睡下了,屋子里彻底黑下来。 邓川用手捂住脸。透过指看外头,全是一片黑,若有光亮,便只剩下外头照进来的月光。 她一边无声地笑,一边想,今夜若有月光,也一定是深蓝的。 第20章 翌上午,两节课刚过。下课铃清脆。 二十分钟的大课间,高一高二还得做课间,到高三就不用了。场上的广播声传到高三教学楼,很是热闹。学生们大多趁着这时间去食堂吃早饭。刚下过数学课。高个男生跑上来跟徐薇说话。徐薇脸淡淡。两人说了几句,她迈步走开,有意离远些。 男生颇无趣,看出她的不耐,在原地讷讷站一会,便走了。 徐薇仍站在走廊,倚着栏杆看外头,远处是青青的足球场,塑胶跑道,大片大片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更远处,是湛蓝的天,点缀几缕稀薄的白云。 天气晴好。 邓川在厕所外头等苏眠,也在抬头望天。 厕所在走廊尽头。秦姝带理科班的化学,刚上完一节实验课,她捧着工具箱一路走,一路看,想逮个认识的学生,充作苦力帮她洗试管。 刚到厕所门口,便看见苏眠和邓川两个人走出来。她忙喊:哎小朋友。 两个人一齐望过来,就听见她说:有空吗?帮老师洗个试管吧。 语调上扬,笑意微微。像冬里久违的好天气一样令人心生愉悦。 两人应好,快接过工具箱,秦姝自己也不闲着,拿了一只脏的试管冲洗。 三人一时无话,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在响着。 洗完试管,又帮着她拿到办公室。把工具箱放下,秦姝忙给她们两饼干,笑着道谢:辛苦啦。拿去吃吧。 她两乖乖地接过来,又摆摆手说谢谢老师,够啦。我们先走了。剩下秦姝在原地心意足地叹,不愧是徐薇的崽子们,好乖好可。 两人说笑着穿过长长的走廊。苏眠问她寒假有什么安排:放假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 邓川回她:你不是要去北京吗? 她呆愣一秒:对哦。那你只能一个人去了哈,孤家寡人。 邓川哼一声:我可以去找青玉。 苏眠反驳:青玉也要去培训的! 哦。邓川不在意地笑:那我就只能一个人去了。 她说得轻轻巧巧,苏眠偏偏脑补出一点寥落,又带着好意安她:没关系。我相信你一个人可以的。 见邓川没理她,又胡言语:毕竟你可是除夕都能一个人去图书馆 喂邓川转过头,带着笑瞪她,多久之前的事儿了,怎么还记得 那是初中时候的事儿了,因为假期邓川天天跑图书馆,引起苏眠和裴青玉的不,她们两放话说,邓川放假还学习,瞎积极。谁知到了除夕那天,她们从早上就开始商量晚上去放孔明灯,邓川一直悄无声息,到下午,往三个人的群里发了张照片,是她一个人在图书馆看书,摊开的书面。 两个人当即打车去市图书馆逮她。之后就一直拿这件事怪气,说了好些年。 哈哈哈哈苏眠开心地笑出声,见邓川要伸手打她,忙握住她的手,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邓川反手捏住苏眠的手,使力:还说吗? 哎呀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嘶,疼邓川力气大得可怕,苏眠从小皮惯了一直挨她揍,求饶得门路。 她一边求饶,一边往回缩手,被邓川牢牢攥住,挣不开,遂转变战术,往她怀里钻。 邓川没防备,被她撞得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像天的第一朵花落到发间。她的肩膀被人轻轻地揽住,定在原地。淡香袭来,仿若初见那天夜晚。女人的眸光依旧温和。只是这次,她没有说:小心点。而是深深地看她一眼,笑着说:这么开心呀? 身后的怀抱柔软,温热。邓川紧张地绷直背,听见走廊里往来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地响着。 她的走神没有逃过徐薇的眼睛。徐薇松开手,校服的质微糙,她不着痕迹捻一下手指,看一眼靠在邓川怀里的苏眠,又淡声说:快上课了。进教室吧。 徐老师的目光凉飕飕的,苏眠条件反般站直身子,冲她打过招呼,转身遁走。 见苏眠跑得飞快,邓川呆愣愣地转过头,看着徐薇,没说话。徐薇侧头,用手背遮着脸笑,问她:怎么了? 小朋友摇了一下头,了一包东西给她,转身进教室了。 徐薇低下头,见手心里躺着一包饼干。 她有些好笑地弯了弯。想,只有小动物才会分享食物。 周六上午上过课,中午邓川家里人有个聚餐。她妈赶不过来接她,让她自己打车去酒店。 邓川背着包,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羽绒棉服长到小腿,倒也不显臃肿,反而因为背脊直而显得长身玉立。站在校门口等车,来往的人都会多看几眼。 家庭群里大家都到包间了,发消息问她到哪儿了,可她约的车迟迟没到。邓川看了一眼打车界面,司机不知道在路上兜什么圈子。 她有些烦躁地跺了下脚,朝路上望了望,当下视线所及的车辆,都来去匆匆,没有一辆停下来的。 又过了五分钟,邓川挂掉家里的电话,又看了一眼打车界面,司机显示距她一公里。 她放下心,过了一分钟左右。一辆车滑到路边,停下来。 邓川看了一眼打车界面,见颜一样,便迫不及待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去。 您好。她动作麻利地扣上安全带,可以了,走吧。 驾驶座上的司机却迟迟没动静。邓川疑惑地转过身,映入她眼帘的却不是她想象中的滴滴司机,而是不久前刚分别的徐薇。 面对邓川,她眉宇间的不解被隐藏得很好,变成一种温柔调侃的笑意。 对上她的目光,徐薇慢悠悠地说:您好。请问乘客您要去哪儿? 邓川的脸红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上错车了吗? 徐薇说:是也不是。 伸手拦住她要解安全带的动作,你去哪儿,我送你吧。 不不用了。我叫车了。邓川伸长手指,够安全带的扣子。 她力气大,徐薇按不住她。推拒间,反倒被她的手掌轻而易举覆住。 等到够着了安全带扣,邓川反而不想打开了。 手掌挨着手背,这次是真正的肌肤相贴。车里开了暖气,徐薇的手背温热,好像被邓川的手冰得僵住,任她握着没动。 一秒,两秒。手背相覆。皮肤微微热起来。邓川使了点力,静悄悄地摩挲一下,徐薇反应过来,但没动,只不动声地望上她的眼睛。 邓川的眼睛里波涛汹涌,远不如她手上平静。徐薇像是明了一切,却毫不意外,仿佛尘埃落定。 两人僵持着,一分钟?两分钟?邓川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的手心发烫,久到慌的心绪重新平静,久到她的手机开始振动起来。 她忙不迭地接起电话。 徐薇把手缩回去,发动车子。 电话那头,她爸的声音大到可怕:宝宝你到哪儿啦?怎么不回消息。 背景音闹哄哄的,他们一家人都是大嗓门,一群大嗓门说话,听得邓川心烦意。 她回答她爸的关心,说:刚才没看手机快到了,我到半路了。你们先吃吧。 嗯,别担心,很快就到了,拜拜,待会儿见。 挂了电话。刚好驶到学校路口出来的红灯。徐薇把车停下来,窗外的车也一并停住,学校路口,红灯足有120秒。 车里静悄悄的,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奇怪,像一种心照不宣的僵持。 110秒。邓川抬眼看看徐薇,她正注视着前方车水马龙的路口,脸平静。 90秒。空调徐徐送着热风,邓川突然注意到,徐薇的耳有点红。她皮肤白,一旦红起来便格外明显。 80秒。许是觉到她的注视,徐薇扭头问她:去哪儿? 撞上目光,邓川的眼神不自觉地闪烁一下:景盛大酒店。 嗯。徐薇没再说什么,把头扭回去。 邓川取消那单打车订单。司机居然到现在都没有主动联系她。 她放下手机。环顾四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坐在徐薇的车里! 手边车窗的凹槽里,放着一支用了一半的护手霜。收纳槽里堆着纸巾,橘子,纸质资料,和零碎的几颗糖。眼前系着平安扣。 车里没放车载香水。四面八方,都是她的气息。 她离她又更近了一点。 没人说话。徐薇的目光也落到红灯上,红灯还有25秒。 她沉默着,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拍。 车内平静得像一泓池水,水面下掩盖着什么,没人说得清。 邓川。徐薇忽然轻轻地问,你真的知道你要去哪儿吗? 像有风吹过,吹皱一池涟漪。 这话似乎颇有深意。徐薇问得突兀,邓川却听懂了,回答: 我知道的。徐老师。你知道吗? 红灯还剩十秒。邓川说完,收回眼神,在车窗里朝外望。一群飞鸟正掠过晴空。 第21章 汽车飞鸟一样掠过街道。 徐薇的驾驶风格出乎意料地暴。邓川在急转弯和不定时地刹车轻点里默默抓紧安全带,忍不住瞄一眼驾驶座上的司机。徐薇自刚才她回话后就不再说话,也无视她的问话。仿佛说出那句话并不是为了她的回答。她侧脸紧绷,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前方,潇洒地变道,加速,汇入车,整个人气质变得像冰雪般凛冽。 车开得太快,车内时间的速仿佛也随之变快。邓川靠在椅背上朝外望,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地后退,行道树,绿化带,一颗一颗,一段一段,一模一样的外表,一成不变的景象。 朝前看,道路尽头,红绿灯闪着光,地平线却仿佛没有终点。 徐薇沉默着,邓川也沉默着,沉默,沉默在此刻却恰似冬夜温柔的好眠,呈现出舒缓温暖的质。邓川年轻的心绪像被盖上冬的棉被,不可抑制地在沉默中柔软下来。 她忽然无比希望同徐薇一直这样开下去,让这段路永远没有尽头。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只有彼此,开一辆车,在路上,不停歇地驶向不知在何处的远方。 她悄悄握紧了掌心,觉到腔里有些微弱的疼痛,像旅途的风从伤口中灌了进去。 现实并不遂人愿。再远的路途也会有终点。又驶过一个路口,徐薇稍稍减速。右转过后,汽车轻巧地滑进景盛大酒店的门前。 西装革履的泊车员走过来,看司机没有要下车的意思,隔着几米站定。 邓川怅然若失。 徐薇见她不动,伸手帮她松开安全带,啪嗒一声。邓川听着,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弹出来。 徐薇的手正悬在她身边,分秒间,邓川想也不想,伸手握住。 那一刻,邓川没有去想,她以后还会不会再这样喜一个人,还会不会这样明确的想要同一个人谈,再喜她喜到为她到像此时此刻一样的患得患失。毕竟,她还那么年轻,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想要些什么,还不知道以后会是怎么样的,但她却已经在此刻明白了自己的心。 她能察觉到徐薇吃了一惊,又平静下来,没挣开。 手心里握着她的脉搏,两双温暖的手叠,邓川的目光追过驾驶座,徐薇留给她半个侧脸,釉莹润,但她知道,下一秒,她即将抬头望上来。 她忽然非常害怕遇到她的目光。 目光不可避免地对上。邓川不由自主地脸红了,徐薇静默的目光像是燃着两簇烛火,燎烤着她的心。但少年人的勇敢终于开始发挥作用。她下定决心,勇敢地张开口,说: 徐老师。我...... 我喜你。 徐薇望着她的模样,冷硬了一路的眉眼终于温柔下来,像烛光烤化了窗框上的雪。她用这样温柔的眼神止住她的话。轻声打断: 别说了......快去吧。别让你们家里人等急了。 邓川望着她,目光里带有哀求的成分,要往下说。但徐薇的脸分明的落在她眼前,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和善意。她的声音弱下来些,说: 邓川......去吧。下周见。 语调舒缓,又坚决。 邓川拉开车门,冬的风从身边刮过,她站在原地,看徐薇的车起步,汇入车。最终消失不见。 走到酒店大堂里,经理上来,带她上到包间门口,水晶灯高悬,走廊铺着地毯,脚步踏上去发出沉闷的轻响。 邓川试探地推一下门,里头热气升腾,饭菜香和酒香扑鼻而来。 她这才觉有了些脚踏实地的真实。 她爸已经了西装外套,白衬衫挽到手肘,领口纽扣也解开,出发红的脖子,正端着酒杯场吆喝:来来来,都上,干了干了,你小子养鱼呢! 他拍一掌端着酒杯哆哆嗦嗦的堂哥,偏头看见她,高高兴兴地招呼:宝宝快过来,饿坏了吧? 她妈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啃翅,闻言侧了侧身,让出给她空着的位子。 一大家子人看见她,都很高兴。邓川先挨个叫了人。落座,蒙头吃饭。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