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昊没想到谢万金的反应会这么大,顿了顿,才再次开口道:“西楚那边来的消息说国师容生失踪了……说奇怪其实也不奇怪,自从我们回了大晏之后,那位国师就没怎么在人前出现过,近两月更是踪迹全无……” 他说着,忽然又想起谢万金同那位西楚国师关系非比寻常的传言来。 在西楚时候,那位国师大人也是时常神出鬼没的,连那一直跟在他身边长大的小妖女夜离都找不到人,谢万金却回回都能一找一个准。 那时候一帮同去西楚的年轻大臣就觉得很是微妙。 可是回大晏的时候,又是谢万金最着急走,好似慢一步就会被那位国师大人生了一般,众人着实对这两人看不清摸不透,也不敢多说什么。 现如今周明昊瞧着谢万金的模样,又有些摸不准了,只能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说道:“或者是最近太平的很,那些个线人没事也要找点事情出来说说,那位国师大人平里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或许只是如今都城也没什么要事要他处理,索出外云游去了。” 谢万金慢慢的缓过神来,“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管不着。” 他转头看向席间的美人们,“歌舞怎么停了?” 周明昊愣了片刻,连忙开口道:“没事,继续继续。” 他说完,招来侍女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了,取了新的杯子给谢万金倒酒。 一旁的秦墨已经醉的有些糊糊了,喃喃自语道:“明明急的连杯子都摔了,怎么一转头又说管不着?” 周明昊想伸手握住他的嘴都没来得及。 谢万金闻言,直接把秦墨手里那杯酒拿起来给他灌了下去,把秦大人呛得脸通红,险些背过气去。 偏生秦墨喝醉了还不认人,含糊不清道道:“周、周明昊……你怎么还胡、胡灌人酒呢?” 周明昊心里那个冤啊,他心道:你好好一个当朝重臣,喝个酒怎么就眼盲心也瞎了? 他连忙抬手示意侍女过去给秦大人拍背顺气,一边亲手斟了酒,递给谢万金,“怪我,怪我信口胡说,侯爷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便是,咱们再讲讲别的乐子。” 谢万金还有些心不在焉,刚伸手把酒杯接了过去,不知道怎么的又手了。 酒杯落地,砸的稀碎,酒水四溅浸了袍角。 这一回,连他自己有些懵。 饶是周明昊这般会打圆场的,这会子也没法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心情颇为复杂的问了一句:“侯爷,你没事吧?” 过了好一会儿。 谢万金才开口道:“醉了,这酒后劲有些大啊,我都好久没喝醉过了……头晕啊,酒杯都拿不稳了……” 周明昊:“……” 若说秦墨这种酒量不怎么样的,喝醉了一点也不奇怪,但是谢万金的酒量是出了名的好,方才还清醒的很,这会儿一连摔了两个酒杯,就说自个儿喝醉了头晕,这事他还能怎么说? 偏生一旁醉意朦胧的秦墨还在开口附和道:“这酒确实后劲大,我、我也头晕。” 周明昊眉心微跳,一边扶着秦墨防止他往地上栽,一边道:“既然两位都有些醉了,今夜就在我这歇下吧。” 谢万金笑了笑,自个儿又取了一个酒杯斟了佳酿,而后仰头饮尽,“头晕肯定是因为喝的还不够多,再多喝些,肯定就不晕了。” “对!”秦墨这会儿应声应的极快,一把将周明昊推开了,举杯敬明月,“既然醉了,何不醉的醉得彻底些?” 这两位都是周明昊自个儿请到府里来的,自然没有不让客人喝酒的道理,只能笑着相陪。 这酒越喝越多,夜也越发浓重。 秦墨喝趴下了。 周明昊也有些醉了,说话没有先前那般利索。 早就说自个儿头晕的谢万金却眸清明,反倒像是越喝越清醒。 席间笙歌漫漫,美人水袖纤,那般清晰的存在着,却怎么也入不到他眼底。 谢万金喝着美酒,赏着歌舞,身处人间极乐之地,却不知怎么的,眼前总是浮现西楚皇那个只有些许火光照亮的暗室,容生说“本座寿命将尽”时平静如常的模样。 谢万金想起那段时,容生经常一个藏起来躲清静,但是国师大人行事一直都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也只当是那人子孤僻,此刻思量了几分,顿时觉出了些许不对劲来。 明明他应该庆幸的,如今朝堂上也就是看着平静和气,其实还有不少西楚旧部是假意顺从,暗里还不知怎么筹谋搞大事,若是国师大人真的不在了,那些个人连主心骨都没有,自然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可现下,谢万金不知怎么的,心里颇不是滋味,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 四公子长到这么大,心情就没这么复杂过,当即放下酒杯,起身道:“我酒醒了,这便回了。” 醉的目光朦胧的周明昊闻言,顿时有些懵,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一手撑在桌沿要起身留他,“都这么晚了,侯爷还回去作甚?就在我这歇了吧,我这什么都有……” “忽然想起还有些事。”谢万金说着就往走,“我得回去,周兄好生照顾秦大人,不必送我了。” 周明昊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锦衣侯平里也没什么要紧事,怎得喝酒喝成了这样还要急着回去? 他有些醉醺醺的,一时也不知道开口问一句,只是跟着起身,送了谢万金几步,“那侯爷路上小心些!” 说完,又嘱咐小厮车夫把人送到府上再回来。 谢万金却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都不必跟来,“我没醉,认得路,自己回去就成。” 他近来被催婚催的头疼,谢家是不敢回了,厚着脸皮从长兄那要了座侯府没住几天就被阿娘的人天天上门堵着,也没心思继续住,索把自个儿的先前置办的那些宅子都清扫出来,两三天就换一个地方住。 狡兔尚且有三窟,他的宅子亦不止三十座。 饶是阿娘再明也逮不着他,这子才算是略清净了些。 他这两住的这个小宅子,恰好离周明昊这不远,也就隔了一条街,转个弯走一走就到了。 谢万金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 今夜月圆,光华皎皎,倾落人间。 夜里出门连灯笼都不用提,借着月与各家府邸门前灯火,便可看清前路了。 谢万金坐在歌舞席中饮了一夜酒,此刻在街上慢悠悠的走着,耳边还尽是去曲乐声回着。 他想起笙歌漫漫里,周明昊那厮煞有其事的说:“西楚那边的眼线传来消息,说国师容生失踪了。” 夜风微凉,面而来,吹得他广袖翩飞。 风吹的谢万金神智也清醒了几分,低声道:“瞎传什么破消息?” “容生会失踪?他肯定又是躲清静去了!” 话是这样说,可他很清楚周明昊不会说那些空来风的事,至少有七八成是真的。 西楚重臣基本都已经被阿酒带来了帝京,如今都城那边应当已经没人能真的算计容生让他受创了,那便剩下一个可能: 容生说那句“本座快死了”是真的。 难怪他要把夜离那小妖女也送到帝京来,他就这么一个师妹,虽然平里总没什么好话,但心里总是疼的。 这哪里是嫌弃夜离在身边吵闹,分明是代后事啊。 谢万金抬手了眉心,不知是被夜风吹的,还是烦心事扰的,忽然觉得头更疼了。 他万金忍不住想:今夜这酒不该喝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明昊在酒里下了药,他自从席间听见容生二字之后,就一直在想这破事,美人歌舞都没心思看了,连酒喝着也不是滋味。 脑海之中还时不时浮现那人的脸。 那样狠孤僻的一个人,却生了一双灼灼生辉的眸子。 给谢家找了那么多麻烦,偏生又在最后关头成全了长兄和阿酒。 谢万金这辈子,算得上年少老成,看人看的极准,同人逢场做过戏,也能面带假笑互相吹嘘,是敌是友还是点头之,心中分明的很。 偏偏就是这个容生,把他心里那杆称都给砸烂了,说不清是好是坏,敌友二字亦难分。 谢万金难得一人独处,醉意上头之后五觉都不太灵光,心绪却被搅得七八糟的,一时万般滋味上心头,难以言说。 他缓缓穿过寂静长街,看各家门前灯火飘摇,脚步微晃的走着,听得夜里四下悄然,偶尔几声鸣犬吠,地上的影子被月光拉的长长的,忽然有了那么几分孤寂。 走着走着。 谢万金忽然低声喃喃道:“说好了要来帝京找我喝酒的,这酒还没喝呢……” 人怎么就走了? 他心中几乎已经认定了容生这回不死也没几口气了。 谢万金越想心口越是堵得慌,快走到自家宅子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一诺值千金啊,你要走便走,想死便死,做什么还来骗我的一千两?骗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 话声未落。 便有人接了他的话茬,“谁骗了你的一千两?” 他循声望去,就瞧见那一袭紫衣的少年站在自家门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