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引擎的轰鸣,那台崭新的黑小奥迪绝尘而去。 争执的主角走了,或劝人向善或幸灾乐祸的看客也就都散了。 人走了,清净了。可程家剩下的七口人看着脸上皱纹层层相叠,骨架高大却瘦得仿佛骷髅般的老爷子,却都齐齐的叹了口气。 爷爷越来越老了啊。 八十岁的人,脑子已经开始不可避免的糊涂了。 可是偏偏,老爷子还是个闲不住的人。不太灵活的脑筋,严重过时的思维,配合管家里闲事儿的小病,这两年给家里了不少的麻烦。 诸如剩菜剩饭不让扔,结果放在厨房发出阵阵的馊味。诸如把家里已经扔掉的旧衣服从垃圾堆里捡回来,大夏天里惹来一群群的苍蝇。诸如在自以为没人用电的时候把家里电闸关掉,耽误了小孙子晋级赛输掉未能成功离青铜...... 小事儿最消磨人情。 一桩桩一件件不愉快的小事儿,渐渐的让爷爷成了家里最不受,也是最边缘的那一个。 人到中年,老程反倒是成了自己父亲的监护人——天天担心着,自己这个宝贝爸爸闯出什么子来。 现在看着事儿都了了,依然缩着脖子的老父亲,老程叹了口气。 “爹,大玲本来就心眼小脾气爆,你惹谁不好,动弹她的玩意儿干嘛呀?人新买的车,你瞧瞧给人蹭的!都说她跟您发宝气......” 面对孙女,老爷子唯唯诺诺。可是vs儿子,老爷子瞬间重拳出击! “滚犊子!” 被梗着脖子的亲爹一声历喝,老程缩着脖子带老婆进了屋。 装了杂物的车库之外,就剩下了程老爷子和刚刚参加完高考的孙子小小程。 “爷爷,我你!” 拎着手机,小小程抬头悄悄说到。 “朝家里要钱买的车,又不是她自己的本事。瞧把她嘚瑟的!爷爷,回头她再回来,你用钢丝球给她刷!” 老孙子的力,让程老爷子心里顺当了不少。 他站直了身子,轻哼了一声。 “当年没生你爹那会儿,老子攒了两年的工资买了辆大永久,可比她神气多了!那会儿驮着你一起去戏院,那回头率刷刷的!那车,漆面油光锃亮!老子天天拿着抹布擦也没见出什么刮痕。一德国鬼子的破车,神气什么呀?” 对着孙女刚才站的位置嘟囔了一阵,老爷子在孙子的偷笑中,钻进了车库。 看着车库里,被一堆旧衣服着的一口箱子,老头眨了眨眼睛。 呼。 吹去上面厚厚的一层灰尘,他掀起了箱子盖。 一旁。 “如果说我对这部剧有什么期望,那么可能就是给这些度过了岁月,却守着旧颜的人们一个藉...... 京剧被时代淘汰了,但是它也曾经辉煌过,就跟这些人一样,他们也曾经伴随着京剧的辉煌而年轻过,鲜活过。 所以我倒是希望喜《伶》这部剧的朋友,能把拿到给家里上了岁数,喜京剧的老人面前和他们一起看。” 孙子的手机里,传来了李世信那充磁的声音。 想到刚才老爷子说的年轻时和一起去戏院,孙子将目光从手机上离了出来,抬起了头。 “欸?爷爷。” 看着车库里,捧着一个旧相册出神的老爷子,小小程眨了眨眼睛。 第604章 京剧,逆而上! 那是一本里面的照片可能绵延两个世纪的旧相册,烫金红绒布的封壳里,塑料皮的夹层已经随着里面的照片一起泛黄老化。 仿佛是嫌弃车库里太暗,老人挪腾了一下身子,站到了门口。 随着光铺了相册,那一张张模糊的老照片,仿佛重新焕发了些光彩。 孙子好奇的走到老人身边,将目光投向了那些相片。 “爷爷?” 随着孙子的一声轻呼,老爷子颤抖的手停在了相册的一页上,摩挲着将夹层里的一张四寸黑白照片了出来。 “瞧,这就是我的大永久!气派不气派?” 照片已经受了,但是依稀可以看得清楚;占据了相片大部分的,是一台拥有黑车身,银手把的自行车。车头上亮灿灿的“永久”铭牌,在黑白照片中闪烁着只属于五六十年代的璀璨光芒。自行车的前面,一个身材高大身着工人装的男人意气风发的站在那里。 脸的得意洋洋。 那一声询问,似乎并没有期待回复。 老人布了老年斑的手,将相册翻过了页去。 “这是你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厂六百多号未婚职工,你进了厂之后一眼就相中我了。那时候你长得俊,厂里好多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小年轻想拨,给老子气得!拿出了攒了两年的工资,托人买了台永久。娘的,天天下班老子骑着大永久往厂门口一停,你往后座上一坐,多少人都眼气坏喽!” 抚摸着另一张老照片,老爷子脸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 相册又翻了一页。 “你家庭条件那时候好,有股子小布尔乔亚的架势。那时候咱也不知道咋搞对象啊?那时候时兴看电影,我就买了电影票。可跟你宿舍的一个女职员一打听,说你喜京戏。我立马把电影票送了人,又托人找关系了两张京大剧院的票。 我文化低,小学都没毕业,靠着扫盲班识的字。把票送给你的时候,你还讥讽我,问我打字都不识几个能听懂京剧不能? 当时我就急了,瞧不起谁呐?不就是京戏嘛,那早前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儿的不听?怎么就听不懂了? 我还记得,跟你第一次看的是《智取威虎山》。那天撞了大运,赶上了李仲林的场。散了场之后,你问我听懂没,我直接给她来了一段甘洒热血写秋!当时你就服了! 嘿!后来我们厂搞文艺联会,你还特地做了套***的戏服,跟我在台上唱了一段。那套衣服......欸我那套衣服呢?” 说着说着,老人似乎被踩了尾巴一般,一把将相册到了孙子的怀里,发了疯一样的扑到了旧衣服堆里翻找了起来。 “哪儿去了?不能让你爹给我当破烂儿扔了吧?” 看着老人没了命似的在发着霉味的杂物堆里翻找着,孙子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 “爷爷,这儿呢!箱子里呢!” 随着孙子将那一口小木箱中,一套已经变成了灰的军装戏服和镶嵌着五角红星的棉帽取出,老人才狠狠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看着老人传家宝贝失而复得的模样,孙子默默的看了看手机微博上,那段李世信采访中所说的话。 试探着,他走到了老人的面前。 “爷爷,现在您还能唱一段了吗?” “唱一段?”手捧着是灰尘的旧衣服,老人眨了眨眼睛。随即,他的目光中透出了向往。 “那他娘的就唱一段!” 噗啦! 尘封了几十年的戏服,被老人用力的抖落开来。顷刻之间,那些载着岁月的灰尘,便离了戏服,飞舞在了明媚的光之中。 戏服已经发霉虫蛀,原本的军绿已经变成了灰黄斑驳的奇怪颜。军帽上本来是红的五角星,也已经锈迹斑斑。 但是当老人将那绝对不适合夏季穿着的行头套在身上的时候,他佝偻了十几年的板儿,直了起来! 看到光下,那仿佛穿越了时空,无视了岁月的男人,孙子呆了。 他默默的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头。 光下的老人深了口气,努力的回忆着那许久未曾动用过的记忆。 随着他努力的回想,几十年前的情形,在他的脑海中重建了出来; 上万人的厂区里,自己随着司仪的鼓动,木讷的迈开灌了铅般的双腿登上了舞台。 红绿蓝黄相间的“文化联会”大字之前,他清好了嗓子。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 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水,来~换人间!” 老人的回忆之外。 看着手机录制镜头里那失去了琐碎,失去了磨叨,陌生的,令人惊奇的,威风堂堂的爷爷,孙子的眼睛里起了雾。 单元楼上。 看着窗外楼下,那一瞬间穿越时空般和自己儿时记忆中重合起来的父亲,老程默默的拿出了手机。 拨给了自己的大女儿。 “干嘛呀?” “回来把你东西收拾干净,给我从这家里滚!以后跟你内破车......一起过去吧!” 不顾电话那头大女儿不知所措的慌,老程啪一下扔了手机。 打开了纱窗。 “今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秋!” 随着老爷子最后一音落地,老程扯开嗓子! “爸,唱的好!” 一声叫好,响彻了小区。 被这一声大喝惊扰纷纷探出窗子窥探的四邻目光中,楼下的孙子擦了擦眼泪,结束了录制。 将那段刚刚录好的视频稍微处理,上传到了自己的斗手之中。 “@《伶》,我那旧颜里熠熠生辉的爷爷!” 就在孙子上传视频的同时,微博,斗手,哔站...... 许许多多类似程家老爷子这般与京剧相关的视频,如雨后笋般涌现了出来! 仅斗手一家,从七点到九点这黄金量时段的两个小时之内,“爷爷与京剧”的热度,就杀到了热点榜的前十五!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