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陶宣道,“现在末相之位一空,大丞相必会趁机提拔自己的人上去,这事闹到最后,吃亏的竟全是你们!” 因为一桩未成的亲事,维旧派竟一下子折损两人,其中一个还是当朝末相,这简直就是革新派的天降好运。 但陶宣想问的不止于此。 “三郎,你坦白与我说,这事同你是不是有关系?”他狐疑地看着弟弟,说道,“那坊间传言乍听是在哄抬蒋氏身价,其实都是为她考虑周全了的,那些去求亲的全成了自己的不是,因他们贪图人家的嫁奁。若有朝官执意来趟浑水,哪怕‘混战’中只是出一丁点差错,都极容易扎了御史的眼。” “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人既这般识大局,又肯为她费这个心力。” 陶宜没有否认,只是以手支额,平静地说道:“我本是想让王兆和知难而退,若此事能引得朝中有其他人动心思自然更好,但我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集贤相。” 维旧派受创,他本该觉得烦恼,但事实上他却更觉讽刺。 贵在相位如何?身为大儒又如何?人,终究是人。 陶宣却道:“你还是不要再和她往来了,当心这把火再烧回你身上。” 见陶宜不说话,他便皱着眉道:“若这次与王兆和同被贬黜的是革新派官员,那还好说。但这回你们损的是集贤相,若让次相他们知道你再与蒋氏走得近,他们会如何想?三郎,你一向聪明,可不能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我知道你喜蒋氏,”陶宣道,“但人这辈子喜的东西太多了,何况女人。你既不可能娶她,现在也没法纳她,又何必再去纠?不如早些了断。往后她的事你也不要再管,这两回与她有关的麻烦不仅都连累了你,还全闹到了官家耳中,我只怕连官家都要记得她,觉得她是个多事的了。” 陶宜抬眸朝他兄长看去,顿了顿,说道:“我这次,倒还没想过与她之后能走到哪步。” 陶宣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你这是在干嘛?做好事?陶若谷,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三司省主?!” 要说陶宜是为了赶走那些情敌自己得到蒋黎,这回遇到意外他也就算了,可对方却说本就没想过,那这些损失,这些麻烦,岂不是都大大得不值当?! 陶宜看着眼前的烛火,沉了良久。 “二哥哥,”他说,“有些事,若想得长远了,此刻便会寸步难行,可若不往前行,自己又不甘心。我知道自己愿意见到她,听她好好与我说话,向着我笑——我想得到这个结果,所以我便这么做了,帮她,也是帮自己。” “至于别的,想得太多,头疼。”陶宜淡淡弯了弯角,说道,“以后的事,走着再说吧。朝中本就不太平,就算今不出这件事,明也难保没有其他麻烦,既遇到了,做好自己能做的便是。” 陶宣听他这么说,无奈中不由生出了一股恨铁不成钢之:“那依你的意思,你还要在这风口浪尖上与她继续往来?就算她对你无情无意,你也无所谓?” 他话音刚落,张破石便敲门走进了书室。 “相公,”张破石禀道,“蒋老板先前差了人来,问您何时得空,她想请您吃饭。” 陶宣朝陶宜看去。 陶宜沉默了片刻。 “你使人去告诉她一声,我最近会比较忙。”他说到这里,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续道,“等我闲下来再说吧。” 自那天之后,蒋黎没有再见到陶宜。 朝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在照金巷的子倒并没有受到明显的影响,只是所有人都像是有了默契,包括段大娘子在内,谁都没有再提过她的婚事。 无论如何,她的生活总算是重新归于了平静。如此复一,渐渐地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怀疑那些天发生的一切是否真实。 她只是总会想起陶宜。 这天夜里,蒋黎刚躺上,蒋娇娇便抱着枕头过来了,说要和她一起睡。 蒋黎就笑着把侄女让到了里侧。 “小姑,我觉得自己有点忧郁。”蒋娇娇愁眉苦脸地说道。 蒋黎失笑道:“你还知道什么叫忧郁啊?” 蒋娇娇抓着她的胳膊晃了几晃。 蒋黎笑着哄道:“好,你说。”又问道,“可是为了暎哥儿科考的事?” 明天就是解试的子了,蒋黎其实很明白侄女的心情。 蒋娇娇闷闷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也知道我应当对他有信心,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最近我做梦老梦到爹爹在打鸳鸯。但我又怕影响他,所以这两天我都有点不敢见他了。” 蒋黎道:“你不去见他,就不怕影响他的心情了?万一他因为心里头记挂着你,一不小心……” “呸呸呸!”蒋娇娇立马像被踩到了尾巴地道,“你快吐掉,不许咒他!” 蒋黎就作势啐了一口,然后笑着抱住了侄女,说道:“傻娇娇,你往里的聪明劲儿哪去了?快给我好好睡觉,明早起去送暎哥儿入贡院,这一面无论如何你得去见。” 蒋娇娇心里也正这么想着,此时听她小姑这样说,更是半点犹豫也没了,立刻响应道:“其实我都把要送他的东西准备好了!” 蒋黎摸了摸她的头:“乖。” 真好啊。蒋黎闭上眼,欣地想,他们家这两个大孩子都要得到幸福了。 这念头滑过她心间,不动声地带走了一丝徘徊不去的怅惘。 第106章 临门 蒋娇娇第二天却睡过了头。 等她紧赶慢赶地追到贡院外的时候,谢暎正好和沈约一起刚刚进去。 蒋娇娇只来得及看了一眼他转而消失的身影。 她当时就忍不住掉了眼泪,姚之如安了她好久都没能让她振作起来。 直到三天后谢暎从贡院考完了试出来。 这回蒋娇娇和姚之如提前就等在了外头,一看见谢暎的身影,她立刻高兴地冲着他挥挥手,喊了声:“谢元郎!” 谢暎循声在人群中找见她,眸中随之漾起了浓浓笑意。 两人同时快步向对方奔去。 “对不起啊,之前没能送你来,是我不好,睡过头了。”蒋娇娇开口便是诚恳的道歉,又哄道,“但我也是因为头儿夜里总牵挂着你才迟迟没法睡着的,你不要生气。” 谢暎本就没生她的气。 他太了解蒋娇娇了,她没来,定然是有来不了的理由。他只会惦记着等考完了试回去看她,又怎么会生她的气? 何况现在蒋娇娇的解释在他听来简直是最好听的理由。 于是谢暎忍不住弯起了角,说道:“那就算你欠了我一回,以后我再讨回来。” 谁知她倒明,嘿嘿一笑,从身上摸出来一个东西飞快到了他手里,口中道:“这就不欠啦!” 谢暎下意识低头看去—— 是一条鸳鸯带。 他心中蓦动,抬眸看向她,刚要说话,却又听她像只小喜鹊似地“喳喳”问道:“你考得怎么样啊?没有因为惦记着我分神吧?” 谢暎又笑了出来。 他的娇娇真是太可了。 “我自是想你的,但想你不会令我分神,只会让我更专注。”他如此说着,对她笑道,“放心,还好。” 蒋娇娇笑弯了眼睛。 沈约也出来了。 姚之如在车窗里见了,立刻出来就要去他。 沈约正好也看见了她,于是加快了脚步,最后几乎是用跑的。 姚之如知道他的意思,便含笑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等着。 待沈约来到近前,她见他神轻快,料想应是考得不错,于是也没有多问,只是望向他的目光中笑意更深。 果然,沈约开口时语气安抚地道:“放心。” 姚之如眉眼轻弯地点点头。 谢暎与沈约对视了一眼,蒋娇娇也转头去看好姐妹姚之如。 四人相视而笑。 九月底,也即蒋修和苗南风的婚礼前半个月,苗、金两家人一起抵达了汴京。 金老太爷夫妇俩都来了,同行的还有金秀一家,以及金如英父子。 金大娘子发现母亲的眼睛的确是不太好了,据说看东西的时候总像蒙着层白雾,要很吃力地才能看清大概。 但即便如此,全哥儿仍是由洪氏亲手带着的。 金大娘子看了眼负着手在厅中四处打量的金如英,然后神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蒋世泽让人去白樊楼定了几桌席,打算中午请两家人喝个洗尘酒。 金老太爷咬着大舌头,略有些迟缓地大声问道:“修哥儿呢?他可是新郎官,我们把媳妇给他带来了,他也不说回来见见,给我们敬杯酒。”话说到最后,他自己先呵呵笑了起来。 苗家人也配合地跟着笑了笑。 金大娘子继续和两个外甥女说着话,只当没有听见那边还没开始喝就已酒意弥漫的嘈杂。 金如英此时却笑着讽了他爹一句:“人家修哥儿现在是武官了,哪有空跟你敬酒。” 金老太爷没有搭理他。 蒋世泽笑着对金老太爷道:“军中本不怎么放假,上次修哥儿回去一趟,这次婚假都要少几天,他也是想假里能多陪陪长辈们,所以这两天就不太方便回来。” 金老太爷乐呵呵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蒋世泽话虽如此说着,但还是差了人去巡铺给蒋修送消息,说家里人中午会在白樊楼吃饭,让他得空去那里见见外翁外婆。 长辈们这头在寒暄,另一头,蒋娇娇也正在陪着远道而来准备异地出嫁的苗南风说话。 她乐呵呵地盯着对方,直把苗南风盯得有点招架不住了,才开口说道:“南风姐姐,我就等着你来好问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我大哥哥的?” 姚之如也在蒋家串门,此时闻言,便打趣地道:“我知道,肯定是那年来咱们巷子里认得了你们兄妹俩后,苗姐姐回家去越想,越觉得蒋家哥哥好,想啊想的,就忘不掉了。” 蒋娇娇眯着眼睛,煞有介事地道:“据我蒋半仙掐指一算,苗小娘子应该是在那年我们到渠县去的时候,瞧中了我大哥哥的美……” 苗南风听不下去了,抓住她的手,失笑着反问道:“怎地就不能是你大哥哥瞧中了我的美?” 蒋娇娇“哎嘿”一声,说道:“此人从小长了双狗眼,哪懂看仙女。” 把苗南风哄得直乐。 姚之如亦是忍俊不,说她:“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哥哥的,你就不怕我们告你黑状,让你被蒋大哥哥教训?” “你真傻,我这不就是趁他不在才敢说么?”蒋娇娇忍着笑,理直气壮地道,“反正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就是你们两个把我卖了,我就一个个挨着同你们算账。” 三个女孩子笑成了一片。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