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出来的时候,就正对上那兄妹两个好奇打量的目光。 蒋黎知道他们是在看什么,便笑着拔下了头上的金钗递过去,说道:“看吧。” 兄妹两个接过去便埋头研究起来。 “好像和你平时戴的没什么区别啊。”蒋修有点失望,他还以为相亲的钗有什么特别呢。 蒋娇娇却道:“小姑的好看些。” 蒋黎伸手摸了把侄女的脸,笑道:“你也这么觉得?” 蒋娇娇点头,想了想,说道:“小姑夫这个像是给婆婆戴的。” 蒋黎“噗嗤”笑出了声。 蒋修纳闷道:“婆婆戴的怎么了?” 蒋娇娇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那小姑戴着就没有婆婆戴着好看。” 蒋修愣了下,在心里想象了一番他婆婆戴这个钗子的样子,不由心想:好像还真是。 但此时着他姑姑的目光,他却突然间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为难。 蒋黎看着他蹙眉纠结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抬手轻敲了下侄儿的头,说道:“傻瓜,娇娇的意思就是说这钗子样式老气了些,我戴着不太合适。” 蒋修自觉挽救道:“我觉得你们戴着都好看。” 蒋黎眉梢轻抬,伸指轻点了他一下:“小小年纪就昧良心。” 蒋修脸颊微红。 却见蒋黎对他笑了笑,好似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以后可别学你小姑夫,他这个钗子肯定是家里给他备的,东西好是好,样式稳重,送人定是稳妥的。不过嘛……”她又再浅浅一弯角,状若随意地续了句,“女子饰物,还是当因人而有异。” 她实没办法勉强顶着那不和谐的打扮去见人,所以为了能戴着这钗子去见长辈们,她才不得不先回来换身合适的打扮。 就是可惜了二嫂嫂原本不想把她打扮得那么闷,不想绕了一圈还是绕回来了。 蒋修这下明白了,于是顺着他姑姑重新将钗子回发间的动作看去,忖了忖,说道:“小姑,我觉得小姑夫可能也不知道你喜什么样的,你想要什么就直接告诉他好了。” 初次见面就送礼,一般也只能送些不出错的才是。 “这我自然晓得。”蒋黎笑笑,说道,“原也没有因这个生他的气。” 她心里是有数的。 就像二嫂嫂说的那样,她和郑六郎今才为以后的情分走出了第一步,她又怎会因这一步之前的事对他挑剔? 她也是第一次相亲,可能大部分人家也都是像这样觉得什么好给什么,审美这件事本就主观,她既知道这个道理,就更不该斤斤计较才是。 于是她对蒋修道:“我不过是先拿这活例子教教你,也好让你往后少走些弯路。不信你问娇娇,上次谢小郎过来送糕点的时候正好买了她喜的两样,她高不高兴?” 蒋娇娇立刻点头:“高兴。” 蒋修若有所思。 可是要让他短时间里就要了解一个女孩子的喜好,他觉得这太难了。他也是和家里人处了这么久才知道她们喜什么,像沈云如那次,他不就碰了一鼻子灰么? 于是他大心累地道:“你们女孩子真得太麻烦了。” 郑家的人在别院里用过晚饭后便告辞回去了,今郑六郎给蒋黎了钗,两家长辈心中便已有了默契,知道很快郑家就会请媒户再上门约好下定礼的子,说不定年前就能成事。 分别时两家气氛可谓一片其乐融融。 郑六郎来时是骑的马,此时回程夜已深,虽有足够的灯笼照明,但高大娘子还是不太放心,所以叫了他到车里坐。 她也正好能和儿子单独说说话。 “今你见到了蒋四娘,对她印象如何?”高大娘子问道。 从听风阁回来之后,郑麟便去了大伯父和蒋家老爷那边席上,并没能再和蒋黎见到面,此时他回想起相亲时两人四目相对而坐的情景,不由弯了弯角。 “我觉得她好的。”他说,“容貌秀美,为人亲和又落落大方,难得还有见识。” 高大娘子回想起这两次见到蒋黎的情况,其实倒也没看出她本人有什么明显问题,只是想到她那双大脚,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放不下。 “希望不是表里不一。”她难掩担心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总觉得似蒋家这样不讲规矩养出来的姑娘,子恐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高大娘子想起当赏梅宴上蒋老太太那一番霸道姿态,皱了皱眉:“但这亲事是你婆婆亲自上门求的,你大伯父也言势在必行,你爹爹又本拿不出话来说,我也只能认了。” 郑麟劝道:“娘,您也别这样想。且不说蒋家与我们门户相配,其实我觉得蒋四姑娘也可怜的,”他说着,语气里便不由地带了几分怜惜,“蒋老太太已这把年纪了,早先在农村经历得多,后来要改只怕也是难,估计连自己险些耽误了女儿都察觉不到。蒋四姑娘若不是孝顺,又怎会一味顺着她老人家?被人笑的是她,那样的境地,怎会有人不难堪呢?” 他觉得自己几乎可以想见蒋黎当时的梨花带雨,令人心疼。 高大娘子没好气道:“你这子一贯会怜香惜玉,看到那不顺的就容易心疼,如今都要成亲了,须得收收你那颗容易疼的心,旁的不说,我也怕你娶了媳妇忘了娘。” 郑麟被母亲突然劈头盖脸斥了一通,只好讪讪笑了笑,又靠近了些哄道:“娘亲放心,我和蒋四姑娘成了亲,便是两个人孝顺您了。” 高大娘子也只能这么想,点了点头,说道:“但愿如此。” 第29章 新 从陈留回来之后,郑家便赶在年前向蒋家下了定礼。 送礼这天郑麟是亲自来的。因适逢年关,他还顺道另带上了两匹彩缎和一些果酒,以作“追节礼”,蒋黎这边则也使人回赠了自己亲手所制的两个佩囊和几双绫袜。 巷子里的孩子们也来看热闹。 照习俗,女方家是要当面开启定礼盒子的,因为也须得当便回定礼。故而蒋家早早就已在正厅准备好了香烛果酒,待郑家将定礼送来安置好后,即行告祝天地祖宗之礼,然后请了夫妇双全者挑巾。 于是先已提前受邀,此时早在一旁候了许久的唐大娘子便面带微笑地登了场。 郑麟先将手中绘有五男二女的漆木盒子呈了过去。 盒里装的是婚启和礼物状,均是用销金的红纸写成,又分别用红绿销金鱼袋盛放。 于是先由挑巾的唐大娘子将正式的婚启礼书诵读了一遍,然后便轮到了媒户按照郑家给的礼物状开始唱单。 郑家送的定礼也基本是一应按照时兴的要求准备的:珠翠、首饰、金器、销金裙子和彩缎茶饼等一样不少。金瓶酒有四樽,用大花彩胜装饰着,并盖了红绿的罗帛花酒衣。 待媒户唱完了礼物状后,蒋世泽这边使人收下,也将自家早就备好的回礼以及回定礼物状拿了出来。 按惯例,女家的回礼一般应为各缎匹及女工巧作之类,同时也要将男方所送酒肴茶果的一半回送。 媒户又据此唱了一遍。 双方的状子上都将礼物的名称数量,还有所用的质料写得清清楚楚。 郑家那边收下后,就再当场请了下聘礼的子。 谢暎不免有些差异,低声问旁边的蒋修:“怎么今不算是下聘么?” 蒋修也不太懂,于是顺手从另一边把他妹拉到了两人中间站着,口中道:“你来说。” 蒋娇娇有点懵:“我不知道啊。”然后她又探头去看被他哥给隔到了旁边的姚之如。 姚之如更懵,着几人求知的目光,她不免到有些力,于是只好又转头去看自己的二哥。 姚二郎眉一挑,夸张地瞪圆了眼睛,说道:“我又没结过亲。”又一抬下巴示意道,“你们问沈二啊。” 众人又齐齐转头去看正端端站在队首的沈约。 沈约的耳尖略有些发红,貌似淡定地道:“我只看过别人成亲。”意思是没见过下聘。 敢情是谁都不懂这个。 恰此时,站在沈约旁边的沈云如忽然不急不慢地开了口。 “照规矩定聘之礼一共要下三次礼,分别是定礼、聘礼和财礼。”沈云如说着,回眸向众人看来,“但一般人家条件不济的,也会把定聘之礼一次完成,只要少不得该有的礼节便成,譬如说牵羊担酒之类的。” 众人恍然,不约而同地转眸看向了郑家牵来的,此时正老老实实被拴在院中的那两只小羊。 姚之如不由佩服地道:“沈姐姐你好厉害。” 沈云如弯笑了笑。 几乎与此同时,姚之如就看见蒋娇娇转头朝自己看了一眼。 她倏地抿住了嘴。 蒋娇娇面上不以为然,却忍不住一边默默掰着手指,一边口中默念:定礼,聘礼,财礼…… 她拉了下谢暎的袖子,轻声问:“聘字怎么写的?” 谢暎低头轻回道:“晚些写给你看。” 蒋娇娇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继续悄悄道:“明天早点起来钉面蛇。” 谢暎也点点头,低回道:“好。” 两人说完了小话,便又若无其事地齐齐朝堂中看去。 清早,天还未亮,巷中已一如既往地隐隐传来了报晓行僧敲打铁片的声音。 院中的公也准时地打起了鸣。 外头敲,里头嚎,又是一天便开始了。 而这一也恰好是新的一年开始,正月元。 不多时,巷子里就响起了各家开门的声音,一边在门前洒扫除尘,一边等着将早就备好的斋饭和斋衬钱给那走街串巷的报晓行僧。 若是平里,蒋娇娇听见那公报晓也只当没听见,必得还要再顽强地蒙头睡上半刻,但今她却也是兴奋地早早睁开眼,翻身便爬起了。 等她收拾妥当跑到家门口时,她哥还有谢暎早已在那里等着了。 “你怎么这么慢,”蒋修不地道,“再过会儿天都亮了。” 蒋娇娇理直气壮地道:“我是女孩子!” 蒋修莫名其妙:“女孩子怎么了?” 谢暎浅笑了笑,平静接道:“女孩子,本该比你收拾得细些。” 蒋修:“……” 蒋娇娇就冲她哥扬了扬下巴。 “没事,”谢暎打圆场道,“反正还差一个人。”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暗蓝天下就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走得飞快,另一个则细步紧跟着,但显然有些吃力。 蒋娇娇就喊了声:“之之你慢点走,不着急。”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