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蒙罗的溶在代晓山的东坡,周琮与胡明带着阿厘和稀草轻装简行,按照白隼的指引走了将近四个时辰,到达口处时,已是天幕昏黑,月上梢头。 未等胡明吹哨,守在里面听到动静的十九已奔至跟前。 静谧子夜,火折子“嗤”地一声轻响,点燃了火把。 十九举着炬火,接过胡明背上的稀草和包袱,引周琮进。 胡明自觉登上旁的一株石楠,坐在虬壮的树杈夹角上,一边守着口,一边拿出口袋里的干粮大口大口地填腹。 溶位于山崖之下,口呈梭形,仅有斗大。 十九门路地踩着石中的转折的几个梯度挪下去,腾出一只手来,扶着周琮。 周琮把阿厘裹在怀中,以身隔开四处凸起的石壁,借十九的力,利落钻了进去。 甫一置身中,便有如深秋细雨般的寒凉之袭来。 过道狭小,火光将此方照得十分清楚,行愈深,壁上石头形状愈圆愈润,等再转过几个折角,宽敞不少,尖锐的凸起,渐变为白光滑。 “这几天就过来了两拨人,除了老巫,全处理了,老巫被我投了睡圣散,绑在里面呢。” “我搜了身,拿到的这个。” 十九把一枚卵样的银盒子递过来。 周琮透过上面细密花纹的镂空,隐约瞧见了里面的虫子。 “这是子虫。”他笃定道:“滋身蛊为母子蛊,一只母虫可配多只子虫。” “您怎么知道的?”十九奇道。 “以前看的书有提到过,便想起来了。” 那是偶然所得的《石国游记》,讲的是大石国的风土人情,夹杂当地神话传说,里面提及养身虫治病,他当时视为故事小说,不尽信其录。 阿厘中蛊之后,若不是稀草告诉他这蛊名为滋身蛊,他也不会联想到遥远大石国的那个治病的记载。 十九了然,郎君自幼克己勉业,博览群书,自是知识广博。 “这内最深处,有处仅一人宽的天然隧道,通底下暗河,用石头试了试,约莫一丈深。”他边走边同周琮汇报。 郎君带着阿厘和稀草一同前来,又对蛊虫有了了解,当下定是有了解蛊的法子,他疾步走着,几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了些许。 如此走了有半柱香时间,空气稀薄起来,火光渐弱。 迈出一个折角,内豁然开朗,目光所及之处,似涧底般洁净光滑,石头怪形灵态,累重迭,与顶垂下的钟遥遥对应。 身临如此奇伟瑰丽之境,他们却无心欣赏,直奔不远处一平缓石台上躺着的人影而去。 瞧那蒙罗如今的模样,比十九之前所言更甚,诡异非常。 少年明明身上大大小小包扎之处无数,脖子中断的凹陷,几乎尽断,是一望而知的致命伤,这具躯体却仍保持着活人的气息,静静地躺在石台上。 周琮几下点按,唤醒了稀草。 “已至此处,请如约解蛊。” 稀草之前喝了米汤,恢复了些许力气,当下醒来,就立刻扑到石边,仔细确认蒙罗的安危。 “把饲女放于王子身侧。”她顺从地沙哑道。 周琮轻轻放下阿厘,看着痴痴不动的稀草淡淡提醒:“叁人命皆系于一念之差,助巫莫有旁的心思。” 稀草扭头怨毒地看了他一眼:“若我把蛊解开,你就地杀了我们怎么办?” 周琮神平淡如水:“事到如今,你除了信我,还有旁的选择么?” “况且,还指望你们吐真正的起死回生之术,怎会伤你命。” 稀草咬着牙:“你对巫神发誓,若解蛊之后,不肯平安释放我与王子,身首异处,横死他乡!” 十九听不懂稀草的话,只晓得他们在对峙,只见周琮从容举手,口中仍是伏息语,却是起誓的模样。 “郎君!”他忍不住提醒:“她们太门了,您莫要上当!” 周琮看了他一眼,带了安抚的意味。 十九蓦地一酸。 主子已经很久没这样待过他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两人便停了谈,看稀草认真在石台前站定,便晓得这是准备施救了。 稀草细碎低语,一长串的幽幽咒言在内真切而清晰。 十九紧绷起身子,习惯地看向周琮,却见他正一眼不错地盯着阿厘,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比自己还要忐忑。 脊背上滑过几滴冷汗,周琮却全无知觉,他眼看着阿厘前蛄蛹出个轮廓,随着稀草的唱缓慢地在她皮下移动,延着脖颈,爬至下颌。 那虫的形廓比之前所见大了叁倍不止,如此在阿厘脸蛋上,令整张面皮都诡异地撑起变形。 它向着阿厘额上的血处蛹动愈快,仿佛迫不及待要冲出来。 而蒙罗身上也很快鼓出个大包来,迅速靠近颈间的断裂之处。 稀草的咒语更为密集,音调更高,脖子上的青筋微微暴起,猛地停顿之下,母子蛊虫分辩从两人身体内爬出,阿厘身上那个甫一暴,猝然缩成米粒大小,僵硬了身子,骨碌碌掉落在地,稀草也没去管,反而曲指到蒙罗伤口处,小心接母虫到袖中。 静了片刻,她叹了口气:“好了,子蛊出体,饲女的身子便可缓缓复苏。” 稀草心上焦灼,就算能够身,又去哪里找新的饲女呢…… 周琮俯身,掌住阿厘的面颊,温声唤她。 不过两句,便见她动了动眼皮,费劲地睁开一隙,又瞬间沉重地闭合,昏睡过去,连鼻腔的呼都没先前人偶似的那样规整了。 周琮握过她的脉搏,起身将她抱入怀中,再看向十九时,眼际发红,却锁释神舒:“将稀藕粉拿来。” 十九立刻听懂了他的意思,赶忙卸下包袱找出灌了藕粉的阔嘴水囊递给他,狂喜道:“她没事了!?” 周琮令阿厘靠在自己怀中,轻轻扶着她的下颌,把藕粉汁徐徐倒进她的口中,阿厘喉蛹动,终于知道咽了。 阿厘努力想睁开眼,跟周琮说句话,或者回抱住他,却因这具身体渴极饿极失血过多,毫无力气而难以做到。 她窝在悉的怀中,口中含着甜甜的藕汁,心头却蔓延着窒息的悲苦和疑问。 夫君……我的夫君…… 那句“一年可活”究竟是不是她的幻听…… 几息后,一滴温凉的意落到她的面颊之上,似秋雨针落,几不可察。 阿厘眼角沁出泪珠,滑入鬓发里。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