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陆时郁对他很好很好,好到超过了他身边的所有人,他还是会觉得这是不够真实的,像是漂亮绚烂的泡沫,他小心翼翼地去触碰,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泡沫就会猝不及防在他面前破碎,让他再也抓不住。 十八岁的崇野也有这种觉,所以他会说出“以后如果我没工作,你会不会养我”这样的话。 他试图去确定一些心里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东西,也的确得到了陆时郁的肯定答案。 当时的陆时郁说“可以啊”,可是他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开心,因为他总觉得眼前的好景都会转瞬即逝。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不过数月之后,他就不得不离开陆时郁,离开他十九年唯一过的人。 他承认他自卑,他这样的人,做不到不自卑。 在嵩水县他被人避之不及,是别人嘴里“不学好打架的混混”,来到常平市之后,他是跟不上没有文化的底层人,费力找到的工作也登不上台面。 而陆时郁呢? 就算陆时郁可以坚持他,他现在的家庭和他现在的生活环境会允许他和自己在一起吗? 崇野不知道,今天郑亭江给陆时郁打电话的时候,陆时郁要他回避,他其实就在猜测,可能是要说和他有关的事情。 和他有关能是什么事,不过是“你不能和他在一起”罢了,他不听也猜得到的。 所以他的心情变得很糟糕。 他在努力解开自己别扭绕的心结,结果又一下子被人打回了原点。 “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愿意等。” “崇野,我把选择权给你。” 崇野心头酸涩,凭什么呢?他凭什么值得陆时郁这样做? 他不声不响走这八年,陆时郁又过得什么子? “陆时郁,你不恨我吗?” 这次轮到陆时郁沉默了,良久之后,他认命一般叹气,“恨啊,怎么不恨呢,但是恨有什么用呢?相比于恨,更多。” 崇野猛地转过头去,他用力咬着嘴不让自己的哭腔溢出来,憋到面部肌都在抖。 他想陆时郁心里一定比他还要复杂,还要折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离开,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去了哪,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回来,只知道即使不变的电话号也等不来自己的电话。 他宁可陆时郁像最开始重逢那样对他,他还心里好受一些。 可是自己的一个拥抱,就让他又把心剖开了,捧在手里对自己说,“你看吧,崇野,别怕,我还你。” 崇野鼻子发堵,他何德何能呢? “想哭就哭吧。” “对不起……陆时郁,对不起。” 崇野突然转过身抱住陆时郁,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这句“对不起”后面蕴含了太多,这是他欠陆时郁的一句。 这次陆时郁没有说“不要对不起”。 他说“没关系。” 因为这一次我确实和你生了气,但是我愿意原谅你,我会等到你心甘情愿告诉我的那一天。 然后,抱紧你。 最后崇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是他知道他做了很很的梦,把以前的事情碎了打了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以至于醒来的时候觉得身心俱疲。 耳和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陆时郁戴上了,大概是怕起早的闹钟吵醒他。 崇野看了一眼时间,早就过了陆时郁的上班时间,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眼睛有些酸痛,他重新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去卫生间对着镜子看。 又红又肿。 找了个冰袋敷了一会儿,崇野在厨房里又找到陆时郁留给他的纸条。 这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三个字。 “崇野,早。” “早。” 崇野喃喃自语,仿佛也是在回应陆时郁,他拿出陆时郁留给他的早饭,吃得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有剩下。 没有和陆时郁重逢的时候,他一天只有三件事可以做——吃饭、睡觉、上班。 后来他被陆时郁带回家,起初他一个人在家总是无所事事,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好像总也过不完一样漫长,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除了吃饭睡觉还有发呆,他更多的时间是在——想陆时郁,等陆时郁回家。 不管怎样,他的生活的确重新变得有盼头起来。 陆时郁坐在办公室等待下班,思考着今天回家要给崇野带什么样的花。 突然听见有人敲门,他以为是连依还有工作要汇报,眉头揪起来有些不,但是还是说了“进。” 没想到进来的竟然是江宇鹤。 陆时郁放下心来,嘴上却不饶人,“太打西边出来了?今天会敲门了?” 江宇鹤心想有了上次的事情他哪敢不敲门了,而且要不是今天确实有事,他都没再来陆时郁这里,生怕自己再打扰什么。 “那肯定会了啊,郁哥,我今天来可是要和你说正事的。” “什么事?” 陆时郁觉得稀奇,认识江宇鹤这么久,还真没从他嘴里听见过几次正经话。 “野哥不在?” “今天没来,他不在不能说?” “不是,也能说,就是和他有关。” 陆时郁侧眸看过来。 “什么事?” “是这样的,你知道我那个朋友吧,就是那个学摄影的。”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