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瘪瘪嘴,指了指西配殿方向,声音细细弱弱道:“谁哭说谁!” 玄烨不住发笑, 朝她大步走来,“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和一个小娃娃置气。” 佟茉雪将头撇向一边,闷声闷气道:“我说的可不是小胤祺。” 玄烨当即明了, 后的言蜚语,他也听到不少。 他想挠挠光秃秃的脑袋,却发现戴了帽子,便顺着后脑勺摸向自己的辫子, 背着手在身后把玩。 他笑道:“外面冷,去屋里坐, 小孩子哭闹什么的,你别放心上, 自然有母照料的。” 佟茉雪可不能放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省得被他岔开了话题,下次再提起将胤祺送回翊坤,显得自己小气。 她歪头看玄烨,依依伸手去扯他的衣摆,做小女儿态道:“宜嫔舍不得胤祺,每到承乾来,都难过得掉眼泪。我现在照顾胤禛和福雅,实在吃不消,不如将胤祺送回翊坤吧。” 玄烨默然,牵起她的手捂在手心,埋怨道:“手心怎么这般冷?” 他抬眼打量她,看得佟茉雪心里发虚,忍不住伸手摸自己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玄烨叹道:“朕瞧你这气,总不见好,梁九功!” 梁九功忙躬身应道:“奴才在!” 玄烨瞥了眼他,继续道:“去太医院,传,传那个郑远彬吧!” 梁九功退下后,玄烨拉着她到屋内坐下,握着她的手道:“那郑远彬最近痘苗研制得不错,看来是有两把刷子的,太医院的老古董也该回去养老了。” 佟茉雪还没忘记方才所想,她敛眉浅笑,话音柔柔的:“我真的没事,方才说的那番话,表哥可有听进心里。” 玄烨笑着拍拍她手,安道:“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佟茉雪趁热打铁:“那表哥怎么想的?” 玄烨沉片刻道:“太后晚年孤独,朕想着,不如将胤祺送到宁寿里,让太后亲自抚养。” 佟茉雪讶异:“宜嫔已经是嫔位了,为何不能让她自己抚养胤祺?” 玄烨摇摇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虽为嫔位,到底出身低,她那个子,也不适合抚养孩子,就这么定了吧。” 佟茉雪见他主意已定,不好再说什么。 不多时,郑太医便到了。 玄烨静静看着他给佟茉雪请脉,待他请脉完毕,方道:“朕瞧着贵妃身子总不见好,可有什么顽疾?” 郑远彬垂着眸子,语气镇定道:“皇上不必挂怀,娘娘只是入冬后,着了些寒气,微臣开些暖身的汤药,娘娘只要注意保暖,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玄烨面缓和,淡淡道:“下去吧。” 佟茉雪嗔道:“看吧,我都说了没事,非得让人家太医跑一趟。” 玄烨虽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清楚,见她谈笑自若,便作罢。 只是他在承乾里,没坐一会儿,佟茉雪便乏累得很,他只好很有眼地说还有政务要处理,便回了乾清。 次,太后里便派了嬷嬷过来,将胤祺阿哥接到了宁寿。 宜嫔气得差点又在翊坤里摔摔打打,郭贵人只得安她:“妹妹别太难过了,胤祺养在太后身边,总好过在承乾,往后你再看望胤祺,就不用再走那么远的路了。” 宜嫔希望落了空,木然地望着天空出神,去宁寿看望胤祺,哪有那么容易,太后断然不会像佟茉雪那样给她好脸瞧的。 她任由眼泪像檐口雨水般往下掉,心痛得像是被人硬生生切掉一块那样,疼得她难受。 很快,漪澜馆的卫贵人便知道了这个消息,她在窗边静静绣着花样子,听身边贴身女说到这事,心头忽地一跳,针就扎进了指尖,疼得她赶紧将手指放进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瞬间便在腔蔓延开来。 卫贵人最初因为宜嫔怀孕,愤懑不甘多时,直到见她生下个皇子,那种嫉恨的痛苦就像毒蛇一样盘踞在自己心头。 同样都是包衣出生,进时都是女,凭什么郭络罗氏姐妹能成为皇上的嫔妃,尤其是宜嫔,那样一个飞扬跋扈的人,居然圣眷不衰!而她却只能是伺候宜嫔的奴婢。 直到她也成了皇上的嫔妃,也偶有被皇上眷顾的时候,她那颗被嫉妒噬的心,才稍稍平静几分。 没曾想,宜嫔居然能怀有身孕,还生下了皇子。 哼,生下孩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要送给别人养!她看着圆绷子上绣的舐犊情深,情不自地含着手指笑出了声。 自从后面不再地震,德贵人来承乾的次数便减少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白里整守着胤禛了。 过完年没多久,二月里,德贵人便又诞下了一名小皇子,取名胤祚。 三月,晴好。 福雅忽然想起来,上次被地震打断的那个游戏。 她让如月取了个细口瓶来,又从怀里摸出早上留着没吃的蛋。 佟茉雪正在逗已经会牙牙学语的胤禛,就见福雅手里捏着个蛋,依依朝这边靠。 佟茉雪冲她招招手:“过来陪弟弟玩。” 福雅耸耸肩,似乎没什么意愿,“他连话都不会说,怎么陪他玩?” 她嘴里说嘟嘟囔囔着,但还是从桌上拿起个小木马逗胤禛。 小胤禛似乎听懂了姐姐说他不会说话,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挥着手,口齿不清道:“额,额涅,额涅。” 佟茉雪开心不已,忙对时薇道:“小阿哥会说话了,快,快去永和告诉德贵人。” 德贵人听到这个消息,也很开心,将胤祚放到母怀里,匆匆到了承乾。 小胤禛见到亲娘,献宝似的,咯咯笑着,伸着手就要往德贵人怀里扑,“额,额涅,额涅。” 德贵人开心得眼泪直往下掉,她亲了亲胤禛,又哭又笑地对佟茉雪说:“娘娘,胤禛,胤禛他会叫额娘了。” 两人开心得逗小胤禛玩耍了一会儿,直到小家伙乏了,便让母抱他去休息。 德贵人蹲身向佟茉雪行了个大礼,惊得佟茉雪忙扶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德贵人眼里含着泪,诚挚地望着她,“娘娘,嫔妾真心谢您。” 千言万语皆存于这个“谢”字中,佟茉雪知晓她为何这样,当初不过是自己怜悯她一颗作为母亲的心罢了。 待德贵人走后,佟茉雪叫来时薇:“递本的牌子出去,请佟福晋进一趟。” 去年地震后,她马上让人出去打听了佟府里的情况,府中除了几处墙垣坍塌,倒是没有人员伤亡。后来便是接连一月的小小余震,她手中也有诸多杂务要忙,便未着人请佟福晋进。 但今,德贵人与胤禛见的母子亲情,又唤起了她对佟福晋的思念,至少在离开前,她想见一面在这里的母亲。 佟茉雪待完时薇后,这才看见身旁捏着蛋默不作声的福雅,脸都是失落之。 佟茉雪心口一疼,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她,忙过来抱住她,诚恳道歉:“福雅,是额娘疏忽了你,你原谅额娘好不好?” 福雅望着她不说话,抿了抿,将蛋捧到佟茉雪眼前,声音低低的:“那额娘陪我玩那个没完成的游戏好不好?” 佟茉雪重重点头,回答得干脆又响亮:“好!所以福雅想清楚怎么把蛋放进细口瓶里了吗?” 福雅小嘴一瘪,差点没哭出来,“额娘坏坏!福雅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将蛋放进瓶子里,才让额娘陪福雅玩的呀。” 佟茉雪乐得不行,拉着她往桌边走,时薇早已将备好的细口瓶放在了桌前。 “先别急,你先把蛋剥出来,我再和你说。” 福雅乖巧地依言而行,揣在怀里好半晌的蛋,在她手里了壳,然后小心翼翼放到佟茉雪面前的盘子里,“额娘这下能教福雅了吧?” 佟茉雪对如岚道:“取个火镰来。” 福雅惊奇:“火镰?难不成是将蛋烤缩水?” 佟茉雪用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傻姑娘,亏你想得出来。” 福雅嘟嘟嘴,讪讪道:“福雅实在想不出火镰在这个游戏中的用处了。” 如岚将火镰取来后,佟茉雪又裁了一张宣纸,福雅瞪圆了眼睛,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东西,能将蛋进细口瓶里。 佟茉雪柳眉轻扬,眼里含笑道:“看好了。” 她先是将纸张微卷成能放进瓶中的大小,然后再用火镰将纸点燃,并将纸张扔进细口瓶里,最后将福雅剥壳的蛋放进瓶口。 琉璃瓶里发生的一切,能让大家都看到事情的变化。 随着瓶中燃烧的纸张渐渐熄灭,蛋缓缓坠入瓶底,福雅看得目瞪口呆。 时薇和如岚也惊呆了,居然这样就能将一个大小超过瓶口的蛋放进瓶中,而且是蛋自己主动进去的。 福雅拍着手,又兴奋又惊奇,她抱着佟茉雪胳膊,动道:“额娘,你快告诉福雅,为什么纸张熄灭了,蛋就落下去了?” 这种空气冷张热缩的原理,要想和孩子讲清楚不是件容易的事。 佟茉雪想了想,问福雅:“小福雅你说,我们的眼睛有什么是看不到的,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福雅不假思索道:“风,风看不到,但树叶晃动时,脸上凉丝丝时,我就知道有风。” 佟茉雪原本还担心她说神明什么的,好在她直接回答风,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其实呀,这个世界上,除了风,还有许多微小的物质,我们的眼也看不见,但它们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福雅仔细想了想,点点头,表示自己能理解。 佟茉雪又道:“刚才呀,这个琉璃瓶里也有许多小物质,瓶子外面同样也有许多小物质,额娘将燃烧的纸条放进去,燃烧了瓶中的一部分物质,里面的空间就变大了,外面的就很想进来,但是蛋呢,又堵在瓶口上,这一来二去的,就把蛋给挤进去了。” 福雅若有所思,细细盯着瓶子里看了好久,恍然大悟道:“额娘,太神奇了!这个游戏我很喜。” …… 午后,佟福晋进了。 佟茉雪看到佟福晋的一刹那,眼睛忽地就润了,也不知是出于自身情,还是原主的本能反应,佟茉雪没有任何情绪掩饰,径直扑向佟福晋,将她紧紧抱住。 “额娘,茉儿好想您呀。”她说得情真意切,完全发自内心。 佟福晋笑着轻抚她的后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多大的姑娘了,还黏娘亲。” 佟茉雪在佟福晋肩头蹭了蹭,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香味,娇嗔道:“女儿就喜黏着额娘。” 佟福晋笑着拍拍她:“院儿里人都看着呢。” 佟茉雪这才慢慢松开抱着她的手,只盯着佟福晋端静温柔的脸笑。 佟福晋却屈膝行了一礼,佟茉雪忙去扶她,“额娘这是做什么?” 佟福晋道:“入了,礼数自然得周全。” 佟茉雪心下了然,但做母亲的见着亲女儿还要行大礼,她心里还是有些发堵,忙牵着佟福晋的手进了屋。 如月奉了茶进来,几个丫头便很有眼地都退了出去,独留她们娘儿俩说些体己话。 两人坐在靠窗边暖炕上,佟茉雪道:“额娘近可好?”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