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宽道:“府里的事上面有老夫人把着,下面有泰叔照应着,还有二嫂帮衬,大嫂就别心了。不说别的,就是为了东哥,你也该好好将养着才是。” 东哥是顾长平膝下唯一的子嗣,大名是顾淳东,还是顾长安在裕州时翻了不少书给取的,原以为顾长平瞧不上,没想到他竟真的就给孩子叫这名了。只是这回顾长安回府的时机不巧,东哥去了他外祖母那处短住,就没见上面。 沈氏缓缓地叹气,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院里的紫藤花架,道:“这两年吃斋念佛,许多事都看的淡了,也悟出一些道理来。长安啊,大嫂是想劝你一句,珍惜眼前人。这话俗,可理却对。你和那叶氏公子与端王爷的事我听你二嫂说了不少,在我看,其实叶公子就不错,虽是生意人,但也自在。有咱们侯府给你撑着,后他也不敢欺你。可端王就不一样了,这毋须我多说,你是明白的。这十多年你已吃了许多苦,大嫂望你后半生都能从容无忧。” 顾长安没想到说着说着竟把话题带到了这一茬,一时有些怔忡地看着沈氏。 沈氏被她看得不赧然,道:“知道没人会跟你说这些,你那大哥更是指望不上。可你早就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自己得上点心。侯府这院子又大又深,人心隔得远,谁又能看透多少。你一向谨慎聪慧,该晓得的。” 顾长安缓过神来,点点头,虽知她大嫂说的有理,却不甚赞同,可大嫂毕竟是为她,情不能不领。 沈氏见顾长安乖顺地没犟嘴,知道她多少是听进去了,也就不再多言,又随口聊了几句就放她回屋换衣裳去了。 ** 顾长安换衣裳的时候又把沈氏的话琢磨了一遍,还是觉得有理却不能苟同。她从前甚少考虑婚姻的问题,因为她没想过有朝一她真的会解甲归田,现在当真如此了,这个迫切的问题便横在眼前了,但叶清池和刘珩她却没打算纳入考虑范围。 显而易见的,她成亲的对象被圈定在了世家子弟中。可顾长安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跟府里的一干人等闹得不可开,所以她基本赞同顾长宁的安排,或许她空还可以跟顾长宁谈谈。 琢磨清楚了,顾长安心里也就顺了,换上在裕州时那套勉强看得过去的襦裙,就直奔老夫人的院子去了。 顾长安到老夫人房里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会儿,就开始往正题上凑,老夫人这一辈子打过道的人个个都是人,顾长安这点心眼她是一看就透,所以顾长安备的那套说辞连一半都没说出来就被老太太掐断了。 顾长安没法,只得硬着头皮据实相告。老夫人听罢沉思了片刻,随后眉心一舒,和颜悦地竟把这事答应下来,最后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不许惹祸,平安去平安回,全须全尾地再回侯府就是了。 顾长安惊讶之余总觉得老夫人是有别的考虑,可以她的功力眼下是琢磨不透的,索也不想了,又跟老夫人唠了几句家常便回自己院子去了。 只是让顾长安没想到的是,顾长平这个素里静得发慌的小院倒又来一位上门拜访的,是顾长婉。 第十七章 赈灾 顾长婉是晚膳后过来的,踩着顾长安散完步才回来的点,碰了个正着。顾长安看见她时不一阵唏嘘,也是个娇花一般的姑娘,怎就一脸愁云惨淡呢。 顾长婉不似顾长清长袖善舞,话没说三句就绕到了点子上。 当然,不出顾长安所料的,这个点子还是刘珩。 顾长安暗自算算,他爹统共就四个女儿,抛开一个已嫁人的,余下三个,一个已跟刘珩扯上关系,纵不管是何种关系吧,但总归是有的,还有两个都巴望着要跟他扯上关系。 顾长安望一眼漫天星子,纳闷往年都像是光命的刘珩今年怎么就泛起了桃花。让她也不得不琢磨其中的利益关系,抑或是顾长婉和顾长清背后到底是谁催动了她们的心思。 顾长婉较顾长清是个多愁善的,与顾长安又攀了许多姐妹情谊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她甫一走,顾长安就把童生叫到跟前,吩咐道:“你去端王府上送个信,就说他在画舫说的那事我应了,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得万全。” “是,这就去。”童生转身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挠挠头为难地看着她,“眼下可不是在营房了,那是端王的新王府,小的进的去不?” 顾长安呼了口气,枕着手臂在躺椅上伸懒,“直接去,门房拦了就说是靖远侯府的人便是了。” 童生微微诧异,“您不避嫌了?” 顾长安潇洒地一摆手,“不避了,现在粘着还来不及呢。” ** 刘珩办事一向利索,顾长安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什么法子说服了皇帝,总之五后她就已归在他的队伍里了。 顾长安走之前,给她大哥去了封信,代下动向,同时也算是给他提个醒,她虽然还摸不透刘珩的用意,但她琢磨着让顾长平知道总比瞒着他强。 由于女子不便进军营,所以顾长安就把竹染留在了沈氏那里,只带了童生走。童生打好包袱之后,脸上掩不住的雀跃,顾长安照着他脑门拍了一巴掌,说:“瞧你个唯恐天下不的样子,这是去剿匪,不是去郊游。” 童生摸着脑门乐呵,“小的是看都尉在侯府里过得拘谨,倒不如出门自在,替都尉高兴呢。” 顾长安低笑一声,童生这小子,都尉、大小姐的称呼变得倒快。 泉顺离京城并不算远,所以刘珩剿匪的兵力都是从京兵调的。启程之,刘珩与顾长安策马在前,童生及刘珩亲卫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 刘珩坐在马上看看一旁的顾长安,“你这一副言又止的模样是怎么回事?说起来,趁着这趟出门,你得把我身边的人认清楚。从前在裕州时就是个脸,往后光脸可不行。” 顾长安皱眉看他,“听你的意思,往后还有别的打算?别说我翻脸无情,你谋划的那些事可千万别念着我,我不乐意往里凑。” “你这人话说真是越来越不中听,女人就是靠不住。”刘珩没好气地看她,她从裕州回来后,招惹他火气的本领是见长了。 “是啊,靠不住的我还受人之托要引荐两个人给你。” “谁啊?”刘珩不耐烦,直觉告诉他,顾长安没憋着什么好话。 顾长安绷着笑看他,“你也知道吧,我爹有四个闺女,撇开嫁人的那个和在下我,剩下两个都把关系托到我这,说要一睹端王爷的风姿。” “你……”刘珩瞪着她,脸铁青,看样子是一个字都不想跟她说了。 清风徐徐拂面,顾长安嘴角上扬,情绪很是不错,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跟刘珩说话也是个解闷的事。 当晚,五千人在荒郊扎营,顾长安的营帐被安置在刘珩旁边,她做主想挪的远些,却被刘珩拦住,美其名曰一个幕僚就要有一个幕僚的样子。 于是,幕僚顾长安就和端王刘珩坐在了同一张桌旁用膳。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王爷对那山上的土匪可有了解了?”顾长安啃完菜团子,搁下竹筷尽她一个幕僚的责任。 “探子回报说是两三年前落草为寇的一伙江湖人,为首之人有点来头,说是在江湖上也叫得上名号。但总归一窝土匪罢了,五千人从山头上踏过去也给他踏平了。倒是你啊,顾长安,我怎么觉得你这回跟我出来动机不纯呢?” 顾长安从善如道:“我确实是藏了点私心。” 刘珩斜睨着她,等着下文。 “你看京城这地方,四四方方,规规矩矩,都城的气魄是有了,却少了几分趣味。” 刘珩黑了脸,“合着你把剿匪当散心了?” 顾长安把玩着筷子,“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 刘珩不想说话了,他发现顾长安离开裕州军以后,整个人就像被解了一样,天马行空得可以,自由奔放得过分,他暗自思量一瞬,决定给她胡乍起的都捋回去。 此后几,皆是按部就班地行军,顾长安的常消遣保持在跟刘珩从早到晚同鸭讲的对话上,只是她无奈地发现,刘珩已愈发淡定,那种一点就着的情绪早就被他卸下了。 顾长安有点沮丧,童生在旁伺候着也看出了端倪,于是寻个空子,问她道:“您这两倒不如前几情绪高了,可是骑马时候长,乏了?”童生一直有些忧心顾长安重伤初愈的身子骨,只怕再有闪失。 顾长安在一片青草地上席地坐着,抬头望着漫天璀璨的星子,自言自语似的道:“镇北关外那一战,我把自己得命悬一线,反倒明白了一些事。从前是活的忒拘束,把自己圈在一个圈子里,肩上担着这样那样的担子,伤了以后我觉得累,回侯府时就想,要在这个方圆里活的自在些。” “都尉……”童生担忧地看着她,她从前可不说这样的话。 顾长安没说话,拍拍身旁的草地让童生也坐下来,她看着星辰如宝石缀在丝绒般的夜幕上,心绪渐宁。这种看似逃避又挣扎的想法,也许只有叶清池明白,顾长平和刘珩这样乐在其中的人穷此一生也不会懂得。 大军在第五上头就到了泉顺附近,从前面探子回报的情况来看,灾情仍旧严峻,疫病也是刻不容缓。 刘珩命他的副将南励率军驻扎城外,他带着顾长安与一队亲卫,直入泉顺,到了知县的府衙上。因早有人去报,所以刘珩到时,知县就已在门外候着了。 泉顺的知县名叫程贵和,名字俗人却不俗,年近七旬,是个知道体恤百姓的人。这人从前也在朝中为官,后不知得罪了谁,才被到泉顺来做了个知县。但程贵和这个知县做的有滋有味,把泉顺治理得条理清明。 “下官拜见端王殿下。”程贵和率县丞等人遥遥拜下,那县丞看去灰头土脸,像是刚从土坑里爬出来一般。 刘珩上前将程贵和扶起,“程知县请起,紧急时刻,就不必多礼了。” 众人往府衙走时,程贵和简单说了眼下的情况,县丞又做了些补充,刘珩有意无意地向程贵和提到了随行的顾长安,程贵和听得她的名字,不免起了好奇,就多看了几眼,只见这个开国以来唯一的女将虽年轻却沉稳干练,举手投足间自成方圆,不暗自赞叹。而顾长安从前便知道程贵和,老头是个中有乾坤的人,读的书大概多的能死她,所以顾长安对程贵和也是极尊敬的。 按照程贵和的说法,现在泉顺附近大约有十二个村落,其中五个被大水冲了,剩下的都岌岌可危,他正组织人在修复堤坝,可连雨,他又人手短缺,进展得极为缓慢。 前些子,村落里突发时疫,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他们把尸体拖到远处深埋了,但时疫并未得到有效控制。程贵和急的是焦头烂额,嘴边起都是燎泡,顾长安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前边的情况恐怕是刻不容缓了。 “本王此番来带了京城的几位名医,烦请程知县差人带他们去瞧瞧染了时疫的村民,尽快拟出方子,不可让疫情扩大波及其他州县。”刘珩说话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顾长安,“请程知县坐镇此处,便于后方调派物资。顾长安随本王去前线,帮着县丞修复堤坝。” 顾长安一拱手,“是,末将遵令。” 程贵和面上愁云稍淡,躬身行礼,“下官领命。” 刘珩一向雷厉风行,这点顾长安倒是欣赏,她生平就受不得拖泥带水,举棋不定的人。顾长安跟着刘珩,带着一队亲卫转瞬又出了城。到了大军驻扎营地,刘珩点兵一千,由县丞领路,直奔决堤的位置而去。 厚重的黑云着整个泉顺县,惊雷阵阵,待刘珩等人到了发洪水的安河堤上时,豆大的雨点就开始毫不留情地往人脑袋上砸了。小兵拿来蓑衣给刘珩、顾长安等人披上,刘珩把佩剑解下扔给跟来的决明,自己大步往被冲毁的断口走去。决明接了剑,想上去劝又知道劝也劝不住,只得紧紧跟上。 顾长安跟在后头拍了拍决明,道:“不必忧心,他心里有数,这里有我看着,他出不了事。你安排人去装沙袋,再让县丞去把近几处的堤坝图纸和管工程的人叫来,到那边候着。” 决明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抱着刘珩的剑走了。他这些年一直跟着刘珩在边关,跟顾长安也算是悉,知道在关键时候,顾都尉说话都还是管事的。 顾长安紧走几步跟上,却发现刘珩已经率人在扛沙袋了,那劲头实在有点不要命。她摇摇头,伸手把蓑衣解下来,挽起袖子俯身拎起一沙袋就抡到了肩上,快步往前面走去。 第十八章 失踪 暴雨冲刷着不堪一击的堤坝,前几被大水冲垮的缺口愈渐扩大,沙袋扔下去的作用杯水车薪。顾长安踩着泥泞跟官兵一趟趟扛着沙袋往下扔,几次口骤然的闷痛都差点让她被肩上的沙袋倒。 刘珩身先士卒冲在前面,一直也没瞧见顾长安,以为她跟县丞都在岸边,谁知方才一个错身竟让他看见顾长安脸泥水地正从地上搬一个沙袋,而那脸泥显然是刚在哪儿摔了一跤。 顾长安正气如牛地扛着沙袋,冷不防被人一把拽住后领,紧接着肩上一松,沉重的沙袋就被后面人拎在了手里。 “顾长安,你不要命了!”刘珩瞪着眼喝她,“你回岸上呆着,让那负责工程的给我滚过来。” 顾长安拍掉他的手,把沙袋夺过来,“吼什么吼,搬你的沙袋去,我死不了。” 周围来来去去的官兵都侧目看着他俩,刘珩一咬牙,松开拽着沙袋的那只手,盯着顾长安一字一顿道:“你要敢伤了病了,有你好看的。” 顾长安把沙袋甩到肩上,瘦削的肩头被得一弯,刘珩面也随着一沉,却没再说什么,转过身指挥官兵们搬运沙袋。 由于防洪堤宽度有限,一次不能上去太多人,所以决明把人分成了四个梯队,轮换上堤。半个时辰以后,顾长安被决明换下来。县丞心惊跳地上去给顾长安递帕子,他不晓得这个女将跟端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从两人的相处来看,关系不一般,只怕眼前这个瘦高的女人出点什么闪失,那就是忙上加了。 顾长安接过帕子,随手擦了两下脸上的水,对县丞道了句谢,然后道:“这样只是堵缺口恐怕不行,你把图纸拿给我看看。” “都尉大人请这边,方才监工把图纸都拿来了。” 县丞引着顾长安进了临时搭的防雨棚,里面的木桌上铺着几张图纸。 顾长安拿帕子抹掉头发上的水,生怕滴下的水把图纸。她对工程之事算是一窍不通,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也是在战场上,皱眉看了片刻图纸,只能看懂点皮,又对照着泉顺的地图看了看,心里才约莫有了个想法。 “王爷您这边走,顾都尉也在里头。”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顾长安抬起头来,见是刘珩双眉紧锁从外面进来。 “方才说疏导的法子行不通,你指给我看看。”刘珩径直往顾长安这边来,旁边还跟着低头哈的两人,看去像是做防洪工事的。 顾长安自觉地给刘珩让出个位置,他扫了她一眼,见她气息均匀,面也算红润,心里稍安,便指着地图继续对那二人道:“来,跟我讲讲,这里均是平原荒地,为何不能挖渠疏导?” “这……”两人看看县丞,县丞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过来,对刘珩道:“端王有所不知,如要挖渠疏导,那经宛城外到百岔河是最快的路径,就是会毁了宛城附近的百亩农田,您到泉顺前,程大人曾去向宛城知府求告过此事,知府大人顾念民生,并未同意。” 顾长安见刘珩面郁,便开口问道:“不知宛城知府是哪位大人?” 县丞面难,轻声道:“是许之舟,许大人。” 许之舟?顾长安一时想不起这人是哪位,又费力想了想,只想到康王刘隆的生母丽妃大约是姓许,而刘隆的外祖父就是兵部尚书许之栋,这宛城知府叫许之舟,该不会…… 顾长安抬头看向刘珩,看他那沉郁的眼,就知道她这回大概是猜对了。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