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卧房里,周家大大小小沉默着。静了许久,老太太终于最后叹出一口长气:“哑了,送走吧。对少铭只说她偷了家中的宝贝畏罪走掉了……少铭那孩子心善,如此也好省得他挂念。” “母亲三思……” 周文渊本要再说话,然而阮秀云却将他双膝摁下。阮秀云说:“如此也好。我们周家自来心善,若是杀了卖了,也实在不是仁慈作为……老二,你去看看她可是醒了,千万莫要被她听去。” 说着,几人便往旁边耳房里走去。 “吱呀”一声推开门。 那屋中却是空空,几束被咬断的绳索,还有半撬开的窗子,地上的人儿却不见了。 …… 几后。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卖酒的扬声吆喝、耍艺的飞刀走石,好生是个热闹。一对布衣师徒一前一后走在人群中,那师傅三十来岁年纪,身上背一把古琴,手中执一柄长笛,长衣翩翩,玉树清风;徒弟不过六七岁年纪,生就一张清秀脸庞,小小年纪举止间便是一股道不出的莞尔清逸。 他走得十分之快,一点儿也不把周围的热闹放在眼里。走了几步,见师傅还未赶上来,便上前去拉他的衣裳:“师傅师傅,走快点,小不归要等着急啦!” “呵,见着了又吵架,见不着了又想念。”那师傅难得的也不对他严肃,眉眼间浮起温和笑意,自跟着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儿,便到得周府跟前,红漆琉瓦,高门巨狮,好生是个气派。 李燕何抬头张望,眼里头忍不住浮起羡:小不归进了这样的地方,莫要变得像有钱人家一样势利才好。 心里头有些紧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青衣长裳,怕不干净了被她笑话,又酝酿着一会儿见面要对她说些什么才好。反正不能被她看出来自己对她这样想念。 举起小手拍门,拍了好久却不见有人出来,又怕她出事,小嘴儿抿得紧紧的:“师傅,你来拍拍看?” 李韩萧便轻叩房门:“可有人在家吗?” 久久的,才有一个老奴探出头来,好似才睡醒的样子,问道:“客人找谁?” 李燕何急急上前:“不归!小和尚不归,我来找他回山上去!” 老奴摇头,准备关门:“不知道,似是没有这个人。” “怎么会没有呢?眼睛弯弯的,和我一样高,平时里最喜做坏事的小不归!一定是他藏在里头,故意不见我对不对?”李燕何着急得都要跳将起来,一柄短笛扣住门闩,就是不允它合上。 “小子莫要无礼。”李韩萧心中疑虑,便将他拉至身后,对着老汉微微一服身子:“老人家莫要急着关门,原是我家小徒儿的伙伴被周家领养,说是一个月后回来,这厢过了一月有余,小徒儿等待不住,在下便亲自带他下山领人来了。确是被周家领养没错,可否请管家出来问问便知。” 那老汉见眼前的师傅端端儒雅,便也没了早先的轻看,只含糊道:“三前,周府一家都迁去了京城,老朽是新找来看园子的。先生说的小和尚,老朽实在不知,大约一同随去京城了罢。”说完,砰一声将门关上。 李燕何的心便也“砰”一声碎了……亏他在山上拔草、盖窝,辛勤喂养她的兔子,她却竟然和那个周少爷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俊俏的少年,双眸里浮起受伤的水珠儿,口中的话却好生凛冽——“小不归,你屡屡骗我,等我找到你,定然要你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o ~)~zz喵呜~~后面开始讲长大后的故事啦。。。咳咳,猜猜长大后的阿柯是什么身份捏…… ps:看到一颗花菜_66868亲投滴雷了,好生惊喜,谢谢亲的o(≧v≦)o~~~!! 那个。。看在伦家双更检讨的份上。。。亲们出来冒个泡好咩。。。没有泡泡赶脚好冷清有木有→← ☆、第11章 骁骑将军 十年后—— 花开花谢,去冬来,眨眼光已去十年。这是个奇冷的冬天,下了一整夜的鹅大雪,清早起来整个皇城便被一片皑皑银白笼罩。都已经巳时过去,天边还是灰沉沉的,不见一点儿回暖的兆头。 骁骑大将军周少铭从皇城内大步走出来,健朗的身影在寒白雪光的映衬下显得尤其修长魁伟。他十三岁举家迁至京城,等到大夫人一年后生下次子,十五岁上忽然弃文从武,自请去了边参军。经过八年的风刀磨砺,成年后的面貌虽一如当初俊逸非凡,眉宇间却比少年时更平了几许凛然威严,愈发显得英气人。可惜此刻眉头却锁得紧紧,好似藏着诸多烦恼。 盛元皇帝九岁登基,多年勤于朝政,又有太后、四王爷倾心辅佐,几年光景下来,先帝早前遗留的烂摊子渐渐整顿复苏。西南方虽依旧盘旋割据,然而经过多年耗损,士气渐消,因又看到朝廷的复兴,便逐渐分裂为以主和与主战两大派别,其中分别以天元会与天青门为主要代表。 朝廷有心招安,遂派遣使者递了黄卷,亲自邀请各大派门主于东水镇谈判。天元会盟主早已有心弃甲归田,故而第一时间派出二十一个堂会会主应邀前去。然而谁人知道,那二十一名堂主竟在途中悉数招难,一夜之间被人割去脑袋,悬挂于去往东水镇的必经之路。因正逢天气奇寒,等到其余各大派别纷纷赶到时,那颗颗人头早已结成白冰,轻轻一挑,眼珠子都能轻易翻滚下来。 天元会从此一蹶不振,剩下的子弟亦迅速遁隐,从此踪迹难寻。各路豪杰好容易终于对朝廷动心,闻此消息无不愤慨至极。此后便传出原是朝廷方面布下陷阱用来绞杀,一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几处山寨纷纷死了心思,改而投靠仅存的第一大帮——天青门。 天青门门主“箫无绝”虽从未在人前面,然而江湖传言却是个手段狠辣却又善恶分明的侠义奇才。他本就是个主战派,此番各路人马投靠无异于给他平羽翼,朝廷与江湖好容易才缓解的气氛顿时又如火如荼起来。 周少铭一路默默从皇城内走出,耳边响起皇上暗中布下的任务,不由觉得肩上责任沉沉。 出了门,深冬的寒气越发萋萋穿透骨髓。外长廊深深,到得尽头,一条大狗蹲在门前石狮旁发呆,他叫它一声“大白”,那狗便叼过来一壶热茶。他伸手接过,就势饮下半壶,举止间自有一番道不出的率凌然。 有男仆穿着夹层的厚棉袄站在马车旁跺脚,见他来,忙呵着气道:“大少爷,今步家夫人与大小姐前来寒暄,老太太谴奴才来唤你快些回家。” 想到那对巴巴的要与他结亲的母女,周少铭本能的皱了眉头。 周家老祖母着急抱孙子,三番五次去求了太后,明面上将他调回京城,掌管皇城内四大卫军营,实则却是软硬兼施,他娶生子。回来这一二年,早已他不知相看过多少姑娘,尤以步家母女最为频繁。 “你且先回去,就说我要去城外巡视,让他们莫要等我。”周少铭戴上头盔,遮去半张僵冷的俊颜,又从车上取过长剑,冲大白招了招手。 大白会意,颠颠摇着尾巴跟过来。 那狗里忽然又钻出两只绒绒的小犬儿,一只全白,一只黑白相见。周家二少爷周少钟管它们叫“二白”与“阿花”,是大白最后一胎生下的双生儿。周少铭本不悦这名字,然而他弟弟喜,便也随了他去。 ———————— 城门口排着长队儿,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江北闹了灾,到了冬天许多难民困在城外无衣无食,周少铭便从营中拨了粮食,煮成粥儿在城门口分发。此刻正是分粥之时,男女老少裹着肮脏破旧的被褥衣物,纷纷拿着空碗在等待接济。 一辆灰布马车从城外蹬蹬驶来,守门士兵忙上前盘查:“站住!从哪儿来的?进城找哪户人家?” 声音严厉,一边说一边用刀柄去挑车尾的几筐行李。 “迂——”马夫扯住缰绳,少顷车内便传来少年清脆的嗓音:“我们老爷在京城开镖局的,公子进城与他一同过年,还请官爷行个方便。”说着几枚碎银便落于士兵手心。 那士兵的声音便不似先前严厉了,正待要从那绵白小手里揽过碎银,一声轻咳从身后传来。他一回头,看到骁骑大将军正一身戎装,牵着狗儿立在身后,慌得赶紧后退二步:“放肆,军中有纪,不得行贿!请你家公子下来检查!” 车厢内二人便默默对视了一眼,然后一柄镶着翡翠的短笛开帘子,探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清秀脸庞——穿一袭团纹的白狐狸修身冬袍,尖俏瓜子脸儿,肤白红,端的是个俊美少年儿郎。 “都是些送与老人家喝的花酿,官爷们要是不嫌弃只管拿去就是。”打了个浅揖,眉眼弯弯,不语自先含笑。一袭寒风掠过,将他烟青披风吹得向后清扬,那一番潇洒姿态,勾得周遭人等连粥儿都忘了要打。 “下来。”士兵看得发愣,然而见一旁骁骑将军眉宇间好生严肃,遂丝毫不敢怠慢,撂开帘子预备上马。 那俊美公子扫了周少铭一眼,视线微微一顿,从车内一跃跳下。姿势矫健,明明未笑,双眸里也似藏着俏皮。 “小心盘查,出了漏子寻你过问!”周少铭莫名有些恍惚,将水壶递还大白,大步穿门而出。大白却不走,只是拽着他的脚往那公子身旁拖去,口中“嗷呜”低吠不停。 周少铭好生懊恼,这狗年纪恁老,依然还是这般好又没骨气。 正拖拽着,又一辆马车从城内蹬蹬冲出,鎏金的顶儿、红木的车棚,豪华又阔气。那车厢摇摇晃晃,速度行得飞快,有三岁小儿端着半碟子小粥摇摇晃晃正行到路中央,吓得腿儿一软,大哭起来。 “我的儿——”眼看就要被大马轧上,一旁他的母亲惊叫一声,昏厥过去。 大马舞蹄,千钧一发。 两道身影忽腾空而起,一青一墨将那疯马同时往边遭一打,拽住孩子的身体就要飞身离开。 然而他一个在左,他一个在右,两厢里同时一拽,孩子却该往哪边去才好? 两人在空中顿住,双眸紧紧盯着对方。周少铭等着那公子松手,怎知那公子原是个不妥协的子,见力道拽不过眼前的英武将军,忽对他轻轻勾了儿、抛来媚眼一个:“喂,难得本公子做回好人,承让了!” 周少铭只觉得那媚眼清灵惑人,正恼他男生女相,整个儿便被他一股力道拽去。 那公子哪里想到周少铭亦巴巴随了他过来,力道来不及收回,只听“扑通”一声,三人齐齐摔倒在空旷的雪地之上。 夺命于秒秒之间,周围传来叫好声,众人纷纷拍手鼓掌。 “娘——”孩子迅速从隙中跑出,颠颠地往妇人怀中奔去。 该死。 周少铭只觉得双臂被震得一麻,身子往下一栽,那公子便被他沉沉轧于魁梧身躯之下……隔着银盔,大眼瞪着小眼,那少年公子痛得咬,清俏脸庞好似顿时染了胭脂。 这一副娇羞模样哪里似个男子? 看得他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竟想起少年时杨梅树下那久远的悸动情思——“完蛋了,周少铭,我们刚刚行了夫之事……” 那个一声招呼也未留下便远走的顽劣小和尚,一边羞赧不敢看他,一边眉眼里却悄悄藏着喜。他比他年长,心中自责,怕时间愈久,愈沉难以自拔,便强忍着冷落双方。 哪儿想,那顽童却留下一纸歪歪扭扭的辞函不告而别,说甚么:“周少铭,等我长大了,兴许你就不讨厌我了。”真是个笨蛋,他几时说过讨厌他了?那样的世,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七岁顽童,多艰难才能活到长大? “不归?”周少铭凝着阿柯微微颤动的睫,大手抚上她发梢,毫无意识地轻启出声。 混蛋,吃本小姐的豆腐! 阿柯正兀自用着劲儿,哪里听到这声弱不可闻的轻唤。眼前这劳什子的什么将军,看似清瘦实则硬朗有力,那戎装在她前钝痛一片,然而他却还不知起身,竟还这样呆滞滞地盯着她看?……该死,花痴断袖什么的最讨厌了! “啪——”阿柯拍去前大手,十分不客气地在周少铭头盔上赏下一掌:“贼!” 脆生生的。 然而大力之下,那抚在男子掌心的发髻却散开来,一缕墨发在脑后如瀑布一般悄悄垂下,发梢徐徐蜿蜒,竟然长及际。 “嘶,是个女人——”众人才在叫好,闻言纷纷倒一口凉气。 骁骑大将军少年时通读兵书,文武全才,战场多年几无败战,二十出头便已成了大陈国赫赫威名的一方猛将;又生得一副倾城俊颜,让京城里的碧玉闺秀无不心漾。然而却迟迟不肯成家,亦从不屑亲近男女之……竟然说他是贼,这姑娘莫非不要命了么? 阿柯自是不知众人在想什么,一个鲤鱼飞身便立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不屑道:“本公子虽容貌生得端正,然而却并非与将军同好之人……将军若喜男人的话,听说莲花巷子不错!” 那莲花巷子里头全是荤官儿,这姑娘屡屡挑衅,果真不要命了……围观的百姓瞅着周少铭越发肃冷的俊颜,赶紧各个低头散去。 阿柯对着众人拱手:“承让承让。” 擅长狡辩,又喜倒打一耙,却偏偏是个女儿之身……不是他。 周少铭恍然从记忆中回神,凝眉瞅着阿柯,只觉得一身匪气不招人喜,眉宇间顿生冷然。 他从来作风克己严肃,几时被人用这样词儿形容?此刻语气好生凌冽:“若无能力救人,后便不要轻易逞强!” 瞅着阿柯又要反驳,不知道为何,又想起昔那个从来不肯认错的顽劣小僧。大白在她不告而别的当夜,曾叼着一口染血的红绳从外头回来,他当夜便命人出门寻找,然而多年来一直音信全无,全然不知她是生是死。此刻看着阿柯,心中纠结与惆怅顿生。甩了袖子,亦没了巡城的心思,大步往城内走去。 背影冷清清的,冷傲极了。阿柯着肩膀,一瞬间亦觉得那头盔里透出的眼神似曾相识……然而应该不是他,那个不通风情的儒雅少年,他的皮肤比这白,也不喜舞刀,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武将? 最好不要让自己遇见他。 “真是个怪人。”阿柯说。 “小姐可是喜他?那我回去告诉老爷!”一旁的丫头嘻嘻笑道。 “胡说,本小姐才不要嫁给断袖!”阿柯凶她一眼,一个顿步跃上马车。 “驾——”车夫拉缰赶马,一场风波眨眼平息。不一会儿便到得城西的长风镖局。因正是晌午时刻,来来往往的装货卸货之人,门前好生是个热闹。DQQcy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