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江就很美滋滋,请他入座,又是倒茶又是问候,目光反复凝视在对方无暇之颜上,说秦王对魏王杀使者之事非常不悦,不想放人。 龙君眉心微蹙,礼貌地摆出担心之,说这如何是好? 严江叹息说大王素喜我画图,见美画之后,必会心情大悦,只是如今灵俱无,画不出来啊。 人在屋檐下,龙君于是又问如何才可有灵? 于是严江微笑着说只要以他为图,为他绘画一卷的便会有灵。 龙君自是应了。 功成! 严江已经思考这张画要藏哪里了,家有吃醋的主子,真是甜的烦恼啊! 第128章 砸缸 魏地新得, 治理起来麻烦甚多,周围未降城池需要讨伐, 户籍需要重编,官吏选派, 都是重中之重,但是这些在秦王政手中做起来都举重若轻, 毫无难度。 他可以轻易将手中的力量发挥出最大的效果,化危机为转机,从无序的混中抓住最致命的要害。 长安君之、嫪毐之最后都成为他铲除异己的理由。 所以,秦国中的楚国势力,也不会有一点例外。 “……如今大秦已得四国之地,兵员尽驻四国, 大军难动, 官吏稀缺, 王上, 此刻实不宜再动兵下荆楚。”昌平君跪在秦王坐下,泣血劝, “楚地瘴疫甚多, 治下异族无数, 宛如泥潭, 若一个不甚,不仅拿不下楚地, 反而会给四国复国之机, 得不偿失啊!” 秦王低头翻看着手中奏书, 飞快批阅,宛如小山的奏书在他手边以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仿佛半句也未听进去。 “吾在陈城接到密报,熊悍已经将命大将带兵十万,前来助魏,如今大王诸军皆散落在外讨伐魏人,有鸿沟相助,楚军朝夕可至大梁,王上不如且先回到咸,以避楚军锋芒。” 秦王终于给了他一点回应:“楚军自何处来?” 昌平君迟疑了一下,才道:“平舆城。” 平舆在陈城南方百里之外,兵马快则一天可至,闻此言,秦王终于抬起头,他眸极深,只是一眼,便已经让昌平君汗如雨下。 “平舆城离寿甚远,你在陈城称王,竟与楚地边军如此悉,”秦王淡漠道,“想必是已得屈氏一族相助?” 昌平君沉默了一下,半晌,方有些艰难地道:“这,只是屈氏出于血脉之情,忧吾遭兵灾,方才提前通传示警。” 闻此言,秦王甚至懒得嗤笑,他淡定道:“赵高。” “臣在!”年轻的侍者立刻起书执笔。 秦王政轻描淡写地下令:“传令王贲,即刻点兵五万,出外黄,攻鲁地。” “王上三思!”昌平君大惊,“那是太后故地。” 外黄是魏国边境,外黄东边的淮北之地,是鲁国旧地,更是天下有名的膏腴之地,它左接魏境,右连齐国,税赋人口都远胜淮南江北之地,是楚国华重地,不容有失,这般一来,楚国上下必然全力保全国土,无心救魏。 这手笔,这动作,辛辣又残忍,半点不像个才亲政数年的年轻君王。 秦王政放下手中奏书,终于正视起这位曾经助他亲政,为他拖延楚军的丞相,薄轻启,问出了最致命的问题:“丞相秦人也?楚人也?” 你是秦人,还是楚人? 昌平君倒了一口冷气,炎炎夏的天气,他却忍不住微微发抖,在秦王平静的凝视中低下头,叩拜中几乎颤抖地道:“臣生于秦,长生秦,秦王之血,饮咸之水,自秦人也。” “丞相既明此事,便无事矣。”秦王似乎对他的回答甚是意,“既如此,你此去于郢都,招揽楚地旧贵。” 昌平君面苍白如纸,婉拒道:“可陈城之事未成,臣还相为王上分忧……” 他已在陈城收拢不少楚地旧贵,项氏、屈氏都已向他示好,只要时间足够,便能裂楚封王,如今若是离开,岂不功亏一篑? 郢都在秦国治下已有近五十年,那里又能有多少旧贵让他招揽? 秦王微微一笑,和蔼无比地自案后起身,走到昌平君身前将他扶起,宽道:“大秦如今已无需楚王大旗,去郢都收拢楚地民心,亦是为寡人分忧。” 看着秦王不容置疑的神,昌平君心中冰凉刺骨,无比后悔当年初他上位,助他夺得大权。 他是真的,要灭楚,不,他是真的,要灭六国,统天下。 他深一口气,最后努力道:“王上,太后身体有恙已久,如此大事,可否晚上一些时……” 秦王角微弯,平静道:“太后既嫁秦室,便是秦人。” 昌平君艰难地谢恩退出,出门之时,几乎被门槛绊倒,还是蒙毅好心扶了一把,才没让他斯文扫地。 低声道了声谢,昌平君勉强定了定神,正了衣冠,匆匆回到自己的军队,一名身才高在威猛的军士立刻来:“君上,事情如何了?” “进去说。”他挥了挥手,让侍卫在周围戒备,带上这位军士走上马车。 入车厢后,他才低声将秦王的安排说出来,不由叹息道:“秦王将我调于郢都,是不愿我在咸与太后联络楚臣,想是还是顾念旧情,我这就修书一封告知华太后,待太后亲自出面,退兵之事,或尚有一线生机。” 楚国在秦为官者甚多,其中李斯才华最高,尤其得秦王看重,他与现任丞相王绾等关系甚好,从此处入手,或可一试。 “多谢君上相助楚地。”那军士谢道。 “何必如此,”昌平君朗一笑,“我虽在秦国长成,但也是楚王嫡系,若非楚国强盛,如何能在秦得受重用?份内之事。” 没有楚王之血,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秦国公主之子,他能在秦王为相,能在楚地称王,被旧贵礼遇,都只因为他的父亲是楚考烈王! “君上义举,项燕佩服!” 两人于是礼貌地互吹一番,那名为项燕的军士才怒骂一声:“楚何其大,赵政小儿也不怕噎死,君上去郢都,吾不便相送,我项氏正封鲁地,秦军若攻楚,需得立时回去,便试试那王贲厉害。” “理当如此。” - 严江住的小院,是军卒仓促所建,狭小闷热,堪称陋室。 但这样的环境里,美人静跪于案前,素手调杯,眉目微敛,便能将画面美生生提出十个档次。 碳笔轻轻擦过细麻布,安静的室内只有微弱的笔画声。 这是严江亲自去魏国的战利品库里翻找出来的细麻布,魏地织造业发达,这细麻质地紧密,纹理清晰,成极好,比轻薄的帛画更好保存。 严江先画了几张姿态不同的线稿,然后才选了最喜的造型,开始深入。 龙君毕竟不是专业模特,一动不动两个时辰,早已跪得腿麻。 甚至觉得这也真的可以算是一种酷刑了。 “严子如此喜图,倒是可去楚地一走。”龙君试图把他的注意力转开。 “哦?”严江微微一笑,“楚国喜图?” “何止喜图,”龙君事魏王久,自然知道该怎么有求于人,“楚国上下皆好美器、美图,更喜于帛上、器上、墙上做图,楚漆更是名传六国,有红、黄、蓝、青、灰、金、银、黑、白九,称九漆。当年郢都之器每年入魏之时,魏国上下皆喜购之。” 说到这龙君微微叹息:“可惜白起拔楚国郢都,其后,楚王漆室、蚕室皆毁,后来更是三迁都城,至今未能恢复元气,工匠离,调漆匠人存世无几矣。” 严江立刻心痛起来,天啊,楚国的艺术居然这么发达,居然在战中沦落了,这要等过几秦军再一路打过去,怕是就要失传了。 思及此,他细细问起了楚地艺术品类,试图挽救,脑中想到的却是后世湖博里展出的各种战国品,而龙君对这些也甚是通,庆幸终于将自己从人偶的境遇□□。 他一边说起身动了动,心中略有些自得,好奇去走去看严子所画,寻思着严子毕竟出生贫寒,见识到底差了些,这炭笔之画怎么能与笔墨漆画屏风相提并…… 严江正将碳画上的眼珠勾出高光,他没有橡皮,但问题不大,有石膏腻子代替白高光,勉强能达到要求。 他因为没有颜料,所以他只能画成黑白,但他的基础非常,空间光影,人物细节都非常还原,仿佛置身另外一俱世界,画中人平淡的一个回眸,隔着画布,幽幽地凝视着你。 从只有线条的简笔画突然变成了真实物体,这冲击有点太大了些。 龙君的声音嘎然而止,凝视图画数息后,仿佛不敢置信:“这,是我?” 他见过铜镜、水面,却第一次看得如此清晰地知晓,自己在别人眼中到底是何等模样。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忍不住摸了自己的面颊,然后飞快坐回案前,摆出自己最优美的模样,任严江怎么旁敲侧击楚图的细节,都被敷衍了过去,反而好奇地问起能不能画两张,他想自己留一张。 这要求不过分,严江同意了。 不过这画还需要再深入细节,严江和他热情地着可能需要三五天才能画完,龙君也一口答应每天都来和他艺术。 严江当然好啊好啊,又可以看美人又可以记录历史,这世上还有更美好的事情么? 就在这时,院外喧闹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严江练无比地将未完成的画拿起,左右一看,在榻下,然后优雅跪坐在龙君身前,与他探讨楚国风土人情。 肯定是秦王政来了,那些士卒在跪拜,不然不会一点声音都无。 果然,没有通传,而秦王一身便服,悠然而入,看着严江与人说得火热,坐到身边,将他倒好冰水饮尽,这才道:“知楚国美器何须问他。” “不问他,难道问你么?”严江轻笑道,“你何时注意这些了?” “秦之中,尽是当年白起从郢都掠来之楚器,”秦王觉得这水甚是解渴的,伸手让他再倒一杯,“此非茶,何物?” “回来路上,见树有挂野梅,摘了以细豆熬水,放凉入冰。”严江随手给他杯酸梅水,做了火药还剩下不少硝石,他就用来做冰水了。 “暑热如此,不予寡人便罢,”秦王开始那杯太冰,他小口饮着,用目光谴责阿江无情,“竟还与无关之人对饮。” 寡、寡人? 龙君整个人呆住了。 秦王眉眼微挑,凝视着对面的倾城之美,目光无情,仿佛只视一死物也。 龙君也是浸官场二十年的老油条,立刻回神,跪拜秦王,然后告退,那背影再掩饰,都透着几分仓皇。 严江幽幽转头:“陛下啊,如此美人,看看也是好的,我既没,亦未,看看也不成么?” 又是这样,无论他收多少茸茸,都会被陛下拦截了。 秦王气定神闲道:“阿江,这世间美人,何及寡人,这话,阿江出口未久,便尽忘了么?” 他气势无双,不需要做什么动作表情,便自然而然,高高在上。 这理由过于强大了,严江试探地问了道:“那我若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又当何解?” 说你最美,那不是没遇到更美的么?你会不会吃醋啊~ 秦王微微一笑,伸手轻捏了阿江面颊,温柔道:“此题易解,只需杀了人,平了那山。” 你不吃醋就算了,还砸醋缸,那就过分了啊。 思及此,严江微微一笑,扣住秦王指掌,斩钉截铁地道:“王上说笑了,世上美人,何能及君也。” DqQcys.Com |